马背颠簸,身体剧痛。但他竟几次发呆出神,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差一点就靠着荒帝的胸膛软下去。习惯果真可怕。
来到大军驻地,将士一起下拜,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荒帝挥手平身,几月的牢狱之灾似乎丝毫无损他的威势。
坚持站到这些事毕,凤辞华总算才能入营帐,命人把守在外,低身清理适才留下的痕迹。
有人掀帘入帐,凤辞华匆匆掩了衣摆──是荒帝,除了他,其实也没别人敢进。
荒帝凶巴巴地道:“越来越胆大──谁许了你把东西取出来?”
凤辞华起身,肃容望向他:“陛下来得正好──我要跟你说,你已夺回军权,局势尽在你手,已经没我什么事。我当下既会离开,以后陛下便再管不着我了。”
荒帝似没有多大惊讶,一声冷笑:“说得好,先谋害朕,再营救朕,废怎大事,你总算对得起良心?”
凤辞华道:“……我只求对得起自己。”
荒帝笑道:“好,很好,我果真没说错。那朕这几个月受的罪,又怎么算?!”
凤辞华微微敛目,道:“……虽然无奈,但皇上对我素来那些折磨,难道不能扯平?”
荒帝突然抬高了声音:“你倒是算得清!那朕对你的好,朕对你的好呢?你能不能算一算?”
凤辞华略微垂下头,荒帝冷笑着逼问:“怎么,不敢算?”
凤辞华眉一拧,道:“不,我只是在搜肠刮肚!”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荒帝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然后一拳打在帐篷壁上,布帘簌簌摇晃,可是软绵绵的,没甚么效果。
他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其实荒帝心中,应该是以为他全无错处,对我很好,至少是心意来时,对我很好的罢。
他抬起眼,看到荒帝兀自气得全身发颤,然后一转身,操起几上一个白瓷杯子,狠狠唾了一大口。
荒帝再瞪着他时,面上全是沈沈的阴鹫。
凤辞华突然有些动摇。自己若真的一去不返,他会真的受伤,不知道持续多久。
若是从来没有遇到谢之乔……
不,谢之乔还在三十三桥外的长亭等待他。那人假装潇洒地对他说不用勉强,说就算他不来,他一样自在放浪。
但他其实亦知道,每当提起要,或不要回宫时,谢之乔面上的笑容便勉强地像是伪装。
谢之乔就算委屈自己,也从不肯让他丝毫不畅快。
而荒帝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随心所欲的施舍。他喜怒无常,乖戾暴躁,自以为是──虽然偶尔心情极好时,也不是没有温柔和软过。
可是这样偶尔的柔情,居然也能叫他心软。
他一而再地忍让,是为国家大体,可是他急欲救他性命的心情,毕竟真切──所以说,他实则还是爱他的吧。
这种不平等的爱情,实在是他自己犯贱。
曲折晦涩的回忆之中,荒帝的声音又冷冷响起:“想走,可以。把朕送你的东西,全部留下!净身出户,东西都还给我,然后你就可以滚!”
他口中称的是“送”,并不是平日大小的随赏。其实不用多言解释,凤辞华也知晓他特指何物。
就算还有,长途跋涉奔波,哪可能还带在身侧?这分明是胡搅蛮缠。凤辞华怔了一怔,道:“……没了。”
“不准说没有!一样样交还才能脱身,那些物品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你就算用一辈子来偿,也偿不清!”
价值连城?凤辞华心中冷笑。就那几串石头玩意?西凤虽小,好歹也值得下几座城。
但他还是默默走到床边,开启箱箧,取出犀角盒与红木盒子,托出呈给荒帝。
红漆盒中装的是有一回他推称他们大婚夜中荒帝送的芙蓉晶串珠遗失后,荒帝特又补给他的一颗大珠,他觉得值钱也有限。
犀角盒里是水晶与翡翠雕的花,玉石是奇珍,巧艺更是珍中之珍,倒是可以算做国宝,所以他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总是小心保管。
只是要说价值连城,未免太过。
荒帝冷眼扫过来,问:“还有呢?”
凤辞华知晓他是问那一串镯子,徐徐道:“早没了,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