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了自己还有“贺兰熹”这个身份。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把灵识初生的剑,没有过多的思维,也没有可以挪动的身体,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电光火石的一息,也可能是好几个时辰,贺兰熹忽然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贺兰熹不得不庆幸这次的对手是他的极恶面。在他被压制的这段时间,极恶相的反应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极恶相现在就在终焉地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无论睁眼闭眼,眼前永远是漆黑的一片。
虽然知道是徒劳,贺兰熹还是睁大了眼睛。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载星月的剑柄,以剑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贺兰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速战速决,然后等宋玄机来接他回家。
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自己。
行走在终焉之地,贺兰熹的神格和神力如同受到了禁锢,每走一步都在抵抗道法自然,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必须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可能再次受到终焉的影响陷入虚无之中。
贺兰熹无法判断极恶相的位置,极恶相也无法找到他,就像是一场纯靠运气的赌局,谁先找到对方谁便有了动手的先机。而运气,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事了。
很不幸,极恶相的运气貌似更胜一筹。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抵在贺兰熹的身后,极恶相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呀,找到你了。”
贺兰熹猝然转身,横剑格挡。极恶相却像是能看清他的动作一般,反手一挥,剑居然以一种难以预料的角度插进了贺兰熹的肩膀。
嗤!
剑身深入神躯,溅出的神血发出细微的泊泊声。贺兰熹来不及喊疼,立刻飞身后退,和极恶相拉开距离。
他仍然看不见极恶相的位置,但他能确定自己离极恶相已经很远了,极恶相想要重新找到他绝非易事,他只要先稳住,然后再伺机而动——嗤!
贺兰熹:“?!”
不是吧?他有那么倒霉吗?
胸口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刺穿,贺兰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低下头,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平的赌局,极恶相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作弊,这是作弊!终焉地明显在优待极恶相!
“你没发现吗?终焉之地虽然能压制你我的神格,但它对你的影响终究还是更大一些。”极恶相惋惜地认清了一个事实,“你好像说对了,我到底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害怕终焉。”
贺兰熹捂着胸口,伤口再如何疼痛嘴上也不饶人:“你知道我是对的就好,回头记得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
极恶相:“我不刻,我不会有坟墓。你不该带我来终焉之地,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贺兰熹:“我不知道!”
“这说明了,哪怕是强大的神明,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极恶相拔出“载星月”,将剑尖抵住了贺兰熹的咽喉:“而神明一旦犯错,后果一定是致命的。”
贺兰熹覆在伤口上的手微微一紧。他摸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十分的安心:“我当然会犯错,否则我的《九州史》也不会那么烂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宋浔是不会犯错的。”
听到宋玄机的名字,极恶相动作一顿:“宋浔……?”极恶相想了想,道:“宋浔也会犯错,否则他的《丹药学》也不会那么烂。”
“我要被你气死了!我说多少次了,不许模仿我说话!”贺兰熹气愤道,“我的意思是,宋浔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终焉地对我的影响会大过对你的影响。如果我一定会战败,他为什么还愿意让我来呢?”
“……!”极恶相不愧是贺兰熹至暗面的化身,反应速度和贺兰熹本人有的一拼。
在它的认知中,宋浔不会伤害贺兰熹,更不会放任贺兰熹置身于险境。那么宋浔之所以愿意让贺兰熹回到终焉之地,一定是留有后手。
“我答应过他,我不会再怕了。”贺兰熹嘴角弯起,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北洛卷轴自他胸口衣襟飞出,划出一道月光般的光辉。
这是除日月之光外,唯一能渗透终焉黑暗的光芒。
——那是宋玄机的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