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元提对那从不露面的大妖又多了几分好奇,说话间还忍不住向柜坊外面的长街望了望,心想着自己何时才能将这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逛上一遍。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八姨。”她看向这柜坊的大主管,殷切问道,“我何时也能帮着柜坊寄存货物?”
“你才来了几日就想和我们做一样的事?”金蟾在柜台之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但元提也不理他,只是期盼地看着十八姨,而十八姨笑了笑,说着,“想不做洒扫之事倒也不是不行……”
元提的目光更殷切了。
但十八姨话锋一转,说这事必须要大统领首肯才行。
元提怎么也没想到,鬼市里这么多铺子,长生柜坊里招个伙计的事竟然还要那大统领点头,这点小事他管得过来吗?
可十八姨猜透了她的心思,说别的铺子不论,只有这长生柜坊是大统领亲自管辖的,整个鬼市也以长生柜坊为中心,剩下的铺子像凡间的东西市一样分了南北两市,分别由大统领手下两个亲信统辖。
这让元提的眼睛瞬间亮了亮。旁边的游光一看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适时泼了盆凉水,“你只知道大统领的亲信能在鬼市当市吏,但你知道他的亲信都是些什么人吗?”
元提自是不知,也没猜到游光说出的答案竟是“尸神”。
所谓尸神,首要一点便是已经死了的,其后以尸身炼化成“神”,死气尽消,不腐不灭,虽然被称为“神”,但其实非人非鬼非妖非仙,不入轮回,跳出五行。
尸神除非是天时地利人和刚巧修成,不然此术阴邪,魂飞魄散是常有的事,寻常人便不要多想了。而这举世难寻的尸神,单是大统领手下便有四个,有这四大尸神镇守鬼市,神鬼妖魔皆不敢侵。
“刚好你也要一直在柜坊做事,早日叫你知道,日后见了这几位也能知道分寸,小心行事。”申阳候冒出头来笑呵呵地给她介绍着,“像是这南市,负责统领管辖的人便是冯星了。”
冯星。元提第二次从诸人的对话中听到这个名字,不免好奇,“你们好像都与冯星很熟悉?”
“熟悉,自然是熟悉。因为那可是咱们柜坊大总管十八姨的儿子啊,也是大统领手下最得力的亲信!”
原来申阳候这般主动地介绍只是为了奉承这一句。
元提也很给面子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十八姨是什么精什么怪,但对于对方有儿子和儿子是尸神这两件事都感到相当意外。
而十八姨不过淡淡一笑,没有为此多言,只在听到儿子的名字时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慈爱。
申阳候则继续介绍着,“至于北市,则是归阿乔管,他也是……”
这话还未完,门外忽然传来个声音,“游光呢?”
众人止住话头,往门口处看去,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门槛外,他散发素衣,脸上遍布血痕,瞧着极为可怖,好像恶鬼索命一般站在门外,虽然面上未露不悦,可语气不善,眸色里也像闪着寒光似的,冷冰冰地打量着店里的场景。
饶是已经见了这么多次,店里的人还是被那丑陋可怖的一张脸吓了一跳。
游光正站在元提身边凑热闹,听到这句话之后便歪了歪头向外看了去,一见来者是谁,不由得咂了咂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倒霉。”
“这就是阿乔了。”申阳候凑到元提耳边,好心告诉她,“他也是鬼市那间书画铺子的掌柜。”
“前日就是你借了我们的画师?”找到想找的人了,阿乔便开门见山。
游光也不否认。
见对方如此态度,阿乔眸色愈黯,“那你知道我们那里是什么规矩吗?”
“不就是三颗琉璃珠,放心,我不赖账,明夜便送到你们店里去。”游光并不在意对方的怒气,甚至往前站了一步,大有要赶其后退的意思。
可是阿乔并不退步,反而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三十颗,你若是凑不出的话,也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趁火打劫啊?”游光“哼”了一声,拒绝得毫不留情,“想都别想,三十就三十。”
似乎预料到他会这样说,阿乔也不与他纠缠,目光转而投向了店内。柜台之后,几个伙计都回避了这凶神的眼神,唯有瘦腰郎君抬首与其对视了一眼,似乎知道对方要看的人是自己。
元提不明所以,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却见那瘦腰郎君不仅不畏惧这人,眼神中甚至还有些许无奈和叹息。
没一会儿,瘦腰郎君再次垂首做事,阿乔也不在门外与游光纠缠,转身走向长街,他所至之处,鬼市的客人们都规规矩矩地行礼,原本在嬉笑打闹的也立时收敛,看上去怕极了这远近闻名的四大尸神。
“行了,别看了,继续干活。”游光一挥手,回身挡在门口,让大家各归各位。
这事看起来没有眼见的那般简单,但元提初来乍到也没打算多问,及至闭市的时候见瘦腰郎君坐在柜台之后迟迟没有离开,才上去提醒他门闩已经落了。
“知道了,我过一会儿就上去。”书生抚了抚额头,心事重重。
在柜坊这几人里,瘦腰郎君算是坦荡又和善的一个了,见他如此,元提也在心里跟着叹了一声气,但心知自己和对方没熟悉到可以互通心事的地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便又往门外望了一眼,瞧着清晨第一缕日光投进柜坊,外面长街上还像往常一样空无一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安心,转身便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