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灌肠前，阮萌萌如愿以偿的停了针，大概是怕她有抵触情绪，灌肠时护士很耐心地和她说，因为是肠道手术，术前清洁做得越好，对术后吻合口的恢复越有帮助。
阮萌萌温顺地点头，她知道自己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陆时均必然都看在眼里，若非必要，他不会开这样的医嘱。
陆时均下班前过来看了她一次，彼时阮萌萌正在王秀雅的帮助下洗完了澡，正在吹头发，陆时均动作自然的从王秀雅手里接过了吹风机，并劝她和阮齐康先回宿舍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虽然不舍，但衡量利弊后，两人还是同意了先回去，只是走之前又对阮萌萌好一阵叮嘱，最后说好了明早六点病房一开门就过来找她。
彼时房间里只剩下了陆时均和阮萌萌，吹风机的声音时喑时亮，吹到九层干后，陆时均摸出了阮萌萌的指甲钳替她剪指甲。
“怕吗？”陆时均问她。“其实有点怕，”阮萌萌说，“打麻药后的那种睡觉的感觉太好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就在这个梦中不再醒来，好像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陆时均没有接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可是那样爸爸妈妈会很痛苦。”阮萌萌继续说，“所以无论如何，你得让我醒来。”
“嗯，我会做好自己的事，”陆时均说，“现在医学的急救手段很成熟，你这种正常的手术，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风险。”
“我知道，”阮萌萌侧着脑袋想了想，还是道，“如果我真的不好运撞上了那个‘非一般’，房贷你不用管，但我爸妈你帮忙管管吧。”
陆时均沉默了会儿，然后应道：“好。”
这就是陆时均。阮萌萌想，永远客观，可能会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不会回避风险。
或许这种直接并不那么招人喜欢，但……大概是对最坏的结果有了概念，阮萌萌觉得并不那么怕了。
剪完指甲，陆时均收起工具准备离开。
“抱一下吧，”阮萌萌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忽然冲他张开了手，“都结婚了，按理说我们今晚该洞房的。”
陆时均闻言表情有一瞬的惊讶，但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走上前，安安静静地把人拢进了怀里。
阮萌萌却在他靠近时，神使鬼差地忽然仰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
陆时均微微怔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喏，给你亲过了，如果未来没机会洞房，这就当是一点点的利息吧，不能让你太吃亏啦……”阮萌萌说话间，再次把头埋进他怀里，将脸轻轻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陆时均什么都没说，只这么将人揽着，空气安静且温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萌萌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她喃喃道：“陆时均，我俩这样……好纯情啊。”
阮萌萌醒了个大早。
她昨晚虽然早早就爬上了床，但实际上并未能睡好，因为大概夜里差不多12点时，病房里新住进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据说是外地过来求医的，年前就预约了床位，因着节后返程高峰期，车票并不好买，所以晚上才赶到医院。
他放行李时其实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护工阿姨跟过来询问对方是否需要签陪护单时，也体贴的替阮萌萌把窗帘拉了起来，但她还是醒了。
对方的床位正是阮齐康过年期间睡过的那张，阮萌萌在这一刻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次住的不再是单间，她会有两个不同的“室友”，而她的父母照顾她时，需要睡在一张窄小的行军床上。
她在阿姨离开前，小声地叫住了她，询问她们是否有提供一对一的专陪服务，阿姨很诚实，说有是有，但她都有陆教授了，多半是用不上她们的。
阮萌萌沉默了，她想到自己那放在床底的便盆，虽然两人领了证，甚至还纯情地亲亲过，可她依然不好意思理直气壮让他为自己端屎端尿。
——是真正意义上的“端屎端尿”，即便他愿意，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隔壁小哥的手机光亮隔着窗帘默默亮了一晚上，阮萌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护士过来催她灌肠时，隔壁那位似乎才刚进入深度睡眠，呼噜打得极富韵律，即便她床位这边的大灯全部都打开了，他也没受到丝毫的影响。
……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
阮萌萌的床位在靠近门口这边，如果去卫生间，她就需要穿过隔壁床位前方往里面的方向走。
即便对方睡得正香，即便对方也拉了床帘，阮萌萌也坚持要把自己的衣服裤子都穿戴整齐后才肯往卫生间跑，等回来后又再脱了躺回床上。
这个流程只走了一遍，护士小姐姐就不乐意了。
“萌萌你直接拉在便盆里吧，满了再去倒，”她小声和阮萌萌商量，“你这个一次灌入的量少，要洗好多次，你每次都这么折腾，七点前根本搞不完。”
在阮萌萌的内心里，她对于使用便盆解决生理需求这件事是非常抗拒的，可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任性的条件，所有的手术流程都是既定的，如果在她的环节出了纰漏，那么后续所有工作的进行都会推迟。
她不是那种能心安理得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性格，因此即便觉得羞耻，还是同意了。
好在这窗帘拉得密实，隔壁的呼噜也打得敞亮，这让她光着屁股从床上到床下反复循环的这个过程稍微显得不那么粗鄙。
等到便盆装满时，她终于获得了穿裤子的权利，护士还有其他工作需要跟进，叮嘱阮萌萌倒完回来躺下后再按铃叫自己后，就匆忙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