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设想过很多,想过是皇上坐在屋前,想过是皇后娘娘坐在屋前,甚至想过是旁的不相干的人坐在屋前。
我也设想过无数次能与母亲相见的场景,全都是在皇宫里,万不是今日在这里。
手无意识地抠住紧密缠绕成网的藤蔓,身体控制不住地直往下落,就像是打湿的棉絮,把蓬勃昂扬的生机压得直不起腰来。
“回来了?”
外公头偏向一侧问我,须发皆白,我无暇顾及他的语气,那双眼睛只能够看到我母亲。
“阿满。”
恍如隔世。
柔和的,总是带着宠溺的声音,却像是清脆的鸟鸣,一瞬间就击中我的心脏。
失而复得的喜悦如潮水般袭卷而来,把那些压抑、心酸的思绪吞噬干净,我踉跄着直直扑进她怀里。
母亲,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噎得我眼泪都流出来,才得以纾解。
我知晓这是一个警告,可是我顾不上其他,我只想抓住眼前的一切。
我死死地拥住她,头抵在她的心口,金丝线的细密刺绣摩擦着我的脸。她的身上是浓重的玫瑰香膏的气味,甜滋滋地从鼻腔里往里钻,把我的委屈难受都勾引出来。
脸泪不争气地直往下掉,濡湿了一片,留下暗色的一片水渍。
外公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过去飘过来的一阵风,厚重的只有尘埃起落的浑浊。
“这是宫里的宁妃娘娘。”
“再难过也别认错了人。”
我更是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他从母亲怀里拽起来,瘦劲的手有些发颤,却仍旧有力。
“父亲!”
母亲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脏污的衣衫,凌乱的鬓发,颤栗的声音。
“宁妃娘娘也别认错人。”
外公的身躯紧靠着我,每一根骨头都被皮肉包裹着不能立刻分崩离析,我眼前一片模糊,本能地去握住外公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倒下去,
“万事,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既然选择变成影子,那就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能忘就都忘了吧,对彼此都好。”
皇上是什么心思?
是摆明了告诉我耍手段没有意义,他有的是办法来对付我的这些小打小闹,他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只此一条就足够让我安生。
是我贪心,总想要更多。
我不知道皇上给母亲许下了什么承诺,能够让她如此心甘情愿替皇上走这一趟。
她明明知道她出现在这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来了。
心里有一块地方就像坍塌的废墟,我还总想着在废墟里寻找昔日的东西。
母亲就这样跪着,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颓废的模样。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笑,不同于其他的夫人对子女一般教习严苛,她从不拘束我。
她不强求我女训女则要背得熟,不强求我女红要做得好,不强求我礼仪做得面面俱到。
她喜欢带着我去西郊,喜欢带着我去琢磨木工,喜欢带着我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