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屋子本就温暖,流霰香的味道更是让人昏昏欲睡,我索性将置于香炉上熏的香灰挪开。
我刚想起身开窗通风,就听闻有人叩门:“东家。”
荀方送来经由李叔誊抄的陛下使臣发回澧朝的信件。
信上所说昨日宫宴之上金梧王携辰妃出席,不过辰妃面生,既不是李家长女,亦不是赵家幺女。但席面上二人琴瑟和鸣,宛如一对神仙眷侣,只好将合宜郡主被调换一事隐瞒,后续望陛下指示。信中还提及瑜滟长公主身体抱恙不得相见。
我将信折好,搁在案上,笑着问道:“我听李姑娘的意思,你想留在这里?”
荀方躬身抱拳,坦声道:“小人无父无母,自我记事起,我就在街头乞食。若不是去岁三月,我在街头不小心撞上东家。东家可怜我,给了我藏身之所,授我谋生之技,恐怕我现在也还是无根浮萍。”
“我虽跟在李叔身边的时日并不算太长,但我也还算聪明,悟性高学得快,很多事情我都能做得好,更何况我并无牵挂,所以我比旁人要更豁的出去。东家想让闲兴居在金梧扎根,小人愿意被东家当作手中刀袖中箭。”他说着就掀起衣袍,直接跪在地上向我表忠心。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从檀木匣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金镶玉弧形玉坠递给他,紧接着把他扶起,“我祝愿你早日闯出自己的新天地。”
荀方一声不吭,头却点的迅速又坚定。
“对了,你回去告诉李叔,宗政育临的底细要尽快摸清,消息直接传回澧朝,不必再经过我。”
“还有李姑娘行事素来胆大,说话也向来不留情面。你对人对事就要多留心眼,及时止损,适当时候也要多多提点。”
“我五日后就要离开,闲兴居在金梧的名声就靠你们了。”我笑着同他打趣,荀方才露出第一个自然的笑来。
送走荀方后,我才发现谢昭一直站在檐下。
他今日穿着绛紫色连云纹滚边的窄袖交领衣,墨玉腰带束着更衬地他肩宽腿长。他的头发不似平常,总是一丝不茍的束着,今日梳成了半批发。
明明是硬朗干练的气质,今日我却察觉出一点优柔寡断。
“昨日的事情,我想你要给我一个解释。”他没回头,却知道我在他身后。
我与他并肩,抬头看这空中落雪:“我起初并不知道是祝岩。”
“我以为你赶到那里,是怕我杀了他。”他的眼睫粘了几粒雪,有些润湿。
庭间青松被雪压着,几乎露不出本来的颜色,就像是洒满雪白糖霜的绿茶糕饼。
我呼了一口气,自然地接话道:“不然呢?”
他低下头,眼神没移过来:“你是怕我不杀他,但又怕我真的杀了他。”
我伸出手去,雪花刚落到掌心就化成雪水,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这二者有什么分别吗?”我把掌心的雪水甩干净,双手拢进袖子里取暖。
他的足尖先一步转向我,紧接着他整个身子转过来,目光灼灼,捎带着些恼怒:“你不信我!我与你开诚布公坦明心迹,你……”
“殿下!”我高声打断他的话,“我平生最讨厌意外,我要所有的事情都在我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