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儿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咽了气,眼睛张得老大,眼角挂着一道干涸的黄色泪痕。凤药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憋回一声尖叫。她心头泛着酸涩与无奈,回到自家院里跪下,对爹娘的恨意消散了不少。自己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爹娘一样生的希望渺茫,她看到邻居就在自己身边一个接一个死去,才刚明白这一点的。他们已经走到绝路上了。凤药垂着头与爹娘告别。爹娘,女儿不孝,自此别过。你们要五斤高粱面儿,现在这口袋黑馍馍大约也有五斤,能暂时保弟弟一条小命,也能给女儿一个活命的机会。别怪女儿逃走,来日女儿有了出息,再来孝顺你们。磕完三个头,凤药抹掉泪水,头也不回上了人牙子的驴车。车子走在村里的羊肠土路上,两边的树都枯死了,姿态各异,一阵风吹过,一团团黑色球状物轻飘飘滚过小路。抬眼望去,整个小路遍布着这种黑色东西。“那是什么?”凤药口中细细嚼着黑馍馍,含糊地问。一车女孩子都沉默着,赶车的女人冷笑一声,“你细看看。”凤药盯着一团黑球仔细瞧,待瞧清楚了,一阵恶心翻上来,又被强吞下去。那是一团团头发,有些还连着头皮。“你们这几个村子快死空了,越来越难收到像样的人。”她语气淡然,早就见惯的样子。“待会儿,你们都好好表现,若是没人买,那就按两脚羊称重卖了。”她高高扬起鞭子,狠狠抽打在驴子身上。凤药心中一激灵,赶快吃完馍馍,将头发拢一拢,用袖子擦擦脸,让自己看上去干净些。阿芒在小声哭泣,她回头望着来时路,哽咽道,“娘说了,开春有了收成就去寻我。”凤药觉得她太天真,只需向两边的树林深处望望就知道回不来了。树林深处随意丢弃着一具具被一领破席卷起来的尸体。有些已经化做白骨,有些刚被丢进去。空气的中的臭味,风吹不散。凤药顾不得伤心,大夜里听到爹娘的话,她就无家可归了。她一心要活下去。希望爹娘也能想到办法活下去。车子走了三个多时辰,过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凤药惊奇地睁大眼睛,那道灰色的城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墙外是灰色的,而这里是彩色的。这儿的房子多是两层小楼,窗棂有朱红的、褐色的,糊的都是明亮的纱,街上摆着很多摊子。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寻着味儿望去,香气来处是个漂亮小楼,大门敞开,小二在门口热情招揽顾客。人牙子看她直勾勾盯着小楼嘲笑道,“那是饭庄,乡巴佬。”。又走了半个时辰,驴车停下来,“到了。”人牙子道。这里破旧不堪,搭着一个个尺来高的木台子。台子上站着不一样的人,一样的衣衫褴褛,面色青白,神情麻木,活像一群不知世事的牛马。台下站着的人牙子吆喝揽客。她把几个丫头赶到台子上,用鞭子指着她们,“一会儿贵人来了,都好好巴结。”凤药个子低,缩在几个丫头中,一对眼珠子好奇地到处看。不多时便来了两位女客。一个身着绫罗,珠翠满头。一个穿着干净的布衣,梳着玉珠髻,插戴着一只镶嵌素色珠子的发簪。绫罗女子人未走到,一股浓浓的令人发昏的暖香先飘过来。她嘴唇鲜红,腰上佩戴着玉环,一走动便叮当作响。“梅绿夫人要买新人?”人牙子谄媚地拱着腰迎上去,“今儿都是丫头,您掌掌眼,有合适的价格好说。”那女人目光在几人身上挨个扫了一遍。几个丫头都凑过去,想被她挑走,凤药独独站在后面,偷眼打量她身后的另一个买家。穿粗布衣的大娘揣着手,气定神闲并不急着挑人,她走动一下,裙下的脚露出一半即刻缩了回去。只那么一下,被凤药瞧见了。凤药与她目光相遇,眼眶一红,含着一泡泪水望着她,大娘脸色柔和,目光变软了几分。“这俩丫头倒清秀。”穿华丽衣服的女人指着凤药和春燕,“都多大了,来了癸水没?”“我七岁半。”凤药壮着胆子扯了个谎。那女人一顿,嫌她年幼,“哟,这么小的人你也收,白吃几年饭才能当个人使唤啊?”凤药出人意料跳下台子,绕过华服女子,扑到那大娘身边“扑通”跪下,“大娘买我吧,我虽小却什么都会做,我吃得也特别少,不费粮食。”人牙子没料到这丫头如此大胆,当着自己的面扯谎,但主顾在前也不好道破。阿芒老实说自己十二了。“不知好歹的丫头,跟我去,大米白面吃个饱,绫罗绸缎穿到烦。”绫罗女人不屑地翻个白眼。凤药打心底不喜欢她涂得鲜红的嘴唇和指甲,不喜欢她闪着精光的三角吊梢眼,不喜欢她身上熏得人发昏的香气。,!她使她打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凤药拉着大娘的衣角,望着她,眼泪要流不流,可怜的很。大娘安慰地拍拍凤药的手背,抬头笃定地对人牙子说,“这孩子我要了,多少钱。”最后以五两银子成交。阿芒被穿华丽衣服的女人买去了,整要了十两银,只因她十二了。出了人市,大娘笑眯眯问凤药,“为什么要我买你?”“大娘看着就是善人。”凤药低下头小心翼翼回答。“鬼精灵,说实话。”她说话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来我府上当差,忠诚老实第一要紧。”“大娘穿的虽是布衣,鞋面子却用了绸缎,那东西又贵又不耐穿。”“想来一双鞋做下来也得费几十文吧,大娘不怕鞋子烂得快,家境肯定是好的。”“所以,我猜大娘必定特意穿的简朴,不想张扬,一来不会被虚要高价,二来必定是家道极好,去了您家不会吃亏。”缓了缓凤药又补充道,“那个姨姨,看人的眼神我不:()秦凤药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