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笑了笑,仍是慈祥的模样,但陈争却从这份笑容里看到了苦涩和无可奈何。流哥是谁,是老板的孩子吗?陈争知道自己应该问,但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只道:“是,还是要酸菜肉丝面。”
老板忙着接待后面的同学,后厨挑面的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就像老板的儿子。陈争端着面找座位,这才发现墙上贴着一个男生的照片。男生长相端正,穿着二中的校服,虽然瘦,但神采奕奕的。
下午来的时候,陈争是在门口吃的面,并没有注意到这张海报,更未注意到海报下的一段话:我的孩子,尹竞流,今年二十九岁,如果你见过他,请与我联系。
陈争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回头再看老板,终于看懂了他眼里的悲戚。
结账时和老板搭话的学生也端着面过来,坐在陈争旁边。不等陈争开口,他已经压低声音说:“以前没见过你来吃面啊,你从哪儿来的?”
陈争说:“洛城。”
“卧槽省会!”学生大惊小怪,又连忙把声音收低,“我看你刚才在看海报,你们大城市的见多识广,要是你今后遇到了流哥,一定要告诉尹叔啊,他都找流哥好多年了。”
陈争问:“这海报是哪年贴的?流哥是走丢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尹叔才换的,那不是有年龄吗?流哥长一岁,尹叔就换一张。”学生掰着手指算了算,“反正我上初一时,尹叔就在找流哥,好像流哥丢了有十年了吧?反正是冬天丢的。好可惜啊,流哥还考上了重本呢!”
学生并未真正见过尹竞流,说出的信息不少是道听途说,但其中有个陈争无法忽略的点,那就是尹竞流是十年前的冬天失踪。
曾燕在寒假之后不再来学校,最后由曾群带病给她办理退学手续。曾燕和冯枫这群人关系出现转折必然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很可能也是在冬天。
陈争坐不住了,面还没吃完,就再次来到和乐街派出所。因为命案,全竹泉市的警察都很紧张,民警见陈争又来了,立即问:“陈老师,你查到什么了?”
陈争说:“十年前,老尹面馆老板的儿子尹竞流失踪,你们这儿有没有记录?”
一位资历比较深的民警说:“有,当时是我调查的。”
陈争问:“是怎么回事?”
民警找到当时的记录,叹气道:“这孩子太可惜了,二中难得出这么一个好苗子。人丢了这么多年,老尹一直没放弃,开着那个面馆,也是为了等孩子回来。但我们都觉得,尹竞流应该是没了。”
“没了?”
“是,没了。”
民警回忆,尹竞流在二中读书期间,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过去二中的第一名算不了什么,但尹竞流这个第二却能挤进全市前一百,而且他在高二时得过数学竞赛二等奖,虽然没有达到保送资格,也已经是二中的佳话。民警记得每次有二中的混混被送来,老师们都会念叨:“你们看看尹竞流!都是一个学校的,人家以后是龙,你们就是虫!”
那时,二中的光荣榜上总有尹竞流的名字,他失踪后的两三年,民警仍不时从老师口中听到他。
陈争在记录中看到,尹竞流的父亲尹高强是在1月23号来派出所报的警,称尹竞流回家过寒假,21号下午外出,再未回来过。为什么没有立即报警,他们说尹竞流人缘很好,考到洛城读大学后,几个月没有和朋友们见面了,以为他在同学家玩。
派出所调查得知,尹竞流回来后没有联系过任何同学,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边城乡结合部的邵春街。经过排查,当地无人知道尹竞流的下落。
这案子悬而未决,线索太少,无从寻找。尹高强那面馆开了几十年,眼看着儿子出息了,钱也攒够了,本来打算等到尹竞流大学毕业,就退休享受生活。但儿子失踪了,老两口为了等儿子回来,面馆一开就开到了现在,前几年,尹高强的妻子积劳成疾,没等到尹竞流回来,就去世了。
民警说到这儿,不住摇头,大约普通人对普通人的悲剧最能够感同身受。
陈争问:“这案子你们有什么判断?”
失踪案每年都会发生很多起,警方不可能逮着一起查到底。民警说,他们没有发现尹竞流和任何人结仇,报复这一条首先就可以排除。尹竞流和父母也没有家庭矛盾,他不可能不明不白离家出走。那几年函省有一些人中了境外人口拐卖的圈套,被骗到东南亚,中招的很多都是涉世未深的青壮年。尹竞流符合这个特征。虽然有少数人被解救了回来,但更多的已经命丧异国他乡。
听完民警的分析,陈争皱起眉,尹竞流被牵扯入人口拐卖,这也说得通,但一般被拐卖的人,身边都有相应的线索。而警方并没有在尹竞流周围查到这种线索,只是从当年的相似案件来推断他可能也被拐卖。
陈争继续看记录,尹竞流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都是同学、老师、亲戚,派出所为此做了海量的笔录。陈争特意留意了二中的混混,但尹竞流可以说与他们毫无关系。
但翻到尹竞流大学的部分,陈争却发现了古怪的地方。尹竞流的室友、同学对他的评价都是:内向、不合群、沉默。这与尹竞流中学时的性格截然不同。尹竞流难道是在洛城遭遇了什么,最终导致失踪?
接着往后看,陈争眉心猛然紧锁,尹高强在调查的后期,向警方提到了一个细枝末节——尹竞流高三时,曾经被卷入一起混混斗殴,回家后感到不适。
尹高强只说了斗殴的大致时间,是在11月中旬,陈争记得此前看过的另一个记录,曾燕参与的斗殴是11月14号。这极有可能是同一场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