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渍交错在赵应玹的指上,长指的关节压着戒尺,削冷的骨骼和笔直的尺身,无一不是显出直矩禁规的,偏偏缠在指上的凌乱墨渍显得极为反差,露着透骨、撕破规矩的恣肆。
司嫣心意愈加纷乱不能平静,看到那只筋骨分明的手轻抬起戒尺,压在掌心的力道消散,连带着大人带给她的束缚感也消散,怔松的同时,司嫣隐隐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低迷。
旋即她意识到大人是要真的落尺了,顿时紧张的呼吸杂乱,心口不住狂跳。
赵应玹没有将手里的尺落下,而是搁到了一边。
司嫣瞳孔微微缩张了几下,大人不罚她了吗,她迷惘抬眸望向赵应玹,“大人……”
赵应玹已将周身的压迫感收起,一派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度,“不过是吓吓你,你那么着急把手伸来……”
司嫣听他说着笑了声,“这下倒好,我倒是打不下去了。”
言语间的无奈和纵溺,让司嫣即羞愧又悄悄欢喜,大人那么在意她,有没有可能……
打住打住!
司嫣拼命按下自己的妄念,恹恹道:“可我做错事了,大人该罚我。”
赵应玹目光轻锁着她,“何尝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是我足够让小嫣安心信任,你又怎么会把心事放在肚子里,宁愿自己乱想也不愿对我说。”
“不是的!大人很好!”司嫣迭声解释,“是我。”
看到赵应玹无奈抬眉,司嫣不由的噤声。
“你再说,我是真找不到不罚你的理由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司嫣赧然抿唇,又羞又臊。
看小姑娘涨红着脸不做声,赵应玹低笑摇摇头,将戒尺拿起挂到书架旁的墙上,“戒尺就挂在此处,算是警醒。”
“至于小嫣的心事,待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也不迟,总归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听小嫣说。”
犹带着哄慰的嗓音轻柔落进耳中,司嫣想,自己一定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又有谁会像大人这样,细心呵护她的情绪,还会因为舍不得罚她,而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不会了,她笃信,自己再不会喜欢上别的任何人。
*
永胥三十七年冬,胥帝被困宔州已有三月,弹尽粮绝,做困兽之斗。
赵应玹翻看过探子送来的军报,身体懒怠后靠,至此大冕王朝的气数算是尽了,老爷子没有立刻斩杀胥帝夺位,也是差一个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至于这个用来愚民的好听名头,也是如前世一样,迎娶天命圣女。
唯一和前世有区别的是,他的大哥赵应璃这个时候已经战死,老爷子也一病不起,他曾经筹谋的是,自己会在老爷子病倒后登基,倒不想老爷子早就怀疑他,防他一道,宁愿将位置给赵循坐。
赵循……
赵应玹沉如泼墨的瞳眸倏然一暗。
司嫣睁着眼睛躺在拔步床上,眼帘一眨一眨的看着印在床幔上的那道身影,悄悄伸出指尖将床幔勾起一个角。
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不料还是第一时间被赵应玹发现。
“睡不着?”赵应玹放下手里的书信,侧目问。
当场被抓包,司嫣想闭眼睛也迟了,咬唇点点头。
赵应玹走过去,提了提衣摆在床沿坐下,一落座,司嫣就嗅到了他身上的清檀香,看到他的影子压到她身上,她即紧张又止不住的心旌发颤。
赵应玹揉了揉她的发,“不早了,当心明日起不来。”
感觉到他的手移开,司嫣下意识抓去,两只小手将他的大掌一把包裹住,赵应玹微愣看着她问,“怎么了?”
司嫣呼吸凌乱不稳,两只掌心细细发麻,手指头反复曲拢,脑中挣扎着想,自己应该放开,不该这样没有轻重的抓着大人,以前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却是知道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
可是她不想放,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大人,且只会喜欢大人之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贪心。
司嫣抬睫,“大人再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小姑娘佯装镇定,其实眸光散乱的难以聚焦,嗓音更是细弱发颤,赵应玹不动声色的看着,笑说:“想说什么?”
司嫣抿了抿唇,她现在脑子乱糟糟,更跟想不出话题,只想让大人陪在她身边,半晌道:“大人给我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