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央政府出*台了发展高产优质高效农业的政策,继续进行粮改。紧接着今年初,中央政府又颁布实施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政策,推行粮食自由购销。随即全国绝大部分县市放开了粮食价格和经营,至此全国粮食销售价格基本放开,实行了多年的城镇居民粮食统销制被取消。
边湖是农业大市,在省里统一部署下,也在前不久响应国家政策,放开了粮食销售价格和经营。作为市长秘书,闻同对此过程可说是十分熟悉,实际上早在市委政研室时他就已经开始关注、思考粮食问题。
在政策出*台前,实际上粮食的销售价格和政策早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松动,基本上市场化了。但政府在推动粮食流通体制改革进程中,表现得格外谨慎,在滞后于市场自发行为许久后终于发力启动完全粮改,政策步伐一时十分密集。
自政策推行以来,全国市场反应十分平静,粮价虽然出现上升,但并没有出现大幅上涨的现象。各级政府很快乐观起来,就连一些稳健派官员和学者也逐渐转变风向,开始肯定粮改适应了市场的需要,选择的时机是得当的,评价改革是成功的。
可以说,闻同开始时倾向于加大粮食流通体制改革力度,以顺应市场需要,提高农民收入。但近段时间以来,他开始产生忧虑。他利用工作便利查阅了大量资料,同时通过在政研室工作时结识的各路关系网获取了大量的信息,经过反复地思考论证,对一些问题的认识越来越深刻。
粮食生产体制存在很多问题,首要是现行产权关系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生产效率挖掘完了,其次是农业回报低,农业扶持政策不够规范完善,农民种粮积极性不足。而改革只触及流通体制,生产体制的改革无法同步。此外,开发区建设热潮造成耕地大量减少,以及自然灾害的发生,都显著影响到粮食的产量。
如果粮食连年减产或者发生区域性大灾荒,风险累积后极有可能突发“粮荒”,造成粮价急剧上涨的局面。手中有粮心不慌,手中无粮难度日。一旦市场粮食供应短缺,给民众造成的恐慌情绪完全可以想象,大面积蔓延开来就会酿成社会大动荡。
闻同十分清楚边湖的情况。自前年以来,全市五花八门的开发区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圈占大量耕地,工业没有多大的发展,土地荒草萋萋。
在城市郊区,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无田可种,又没有工作。其中许多失地农民耕地被占用并没有得到合理的补偿,或者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其原因是土地征用的补偿本来就很低,政府财政困难,往往又挪用了相当一部分,等拔到村集体再被截留一部分,有的地方干脆全部截留。
除了失地农民群体,大量国有、集体企业效益低下,濒临破产倒闭,职工处于半下岗状态。不少事业单位职工同样面临着下岗分流,处境也是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出现“粮荒”、粮价急剧上涨的局面,试问社会如何承担?
在农村,不少基层领导为了出政绩,以行政命令强行干预农户种植自主权,强迫农户种植经济作物。闻同在政研室时经常下乡调研,在市府当秘书时也不时陪陈照东下乡视察,经常在公路边、村口等显眼处见到“西瓜基地”“油菜基地”“棉花基地”“芝麻基地”之类的大石碑。
政府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往往并不如意。市场流通体系不够成熟,市场信息不够通畅,对市场变化反应迟钝,农资供应不能保证或价格偏高,农技服务跟不上,种种因素导致农户种植经济作物并不能得到预期的效益,甚至还不如种粮。
第8章不甘贫微农家子
一旦碰上市场剧变或者天灾,许多基层政府就甩手不管,或者说没有能力管,让农户自生自灭,自负盈亏。
有的县乡政府搞行政干预种植经济作物,甚至有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在种子、农药等农资的销售上赚农户们一笔钱,结果肥了个人,坑了农民。
闻同对许多农户家庭做过深入调查,发现民间这几年储存的余粮并不多,在粮食流通体制改革急速推进的情况下,一有风吹草动,广大农村同样有可能产生严重的社会动荡。
闻同正一边思考,一边在工作笔记上记录,房门突然被人“梆、梆”地敲响。他停下笔,挪动藤椅,顺手打开门。
门外的灯影下站着两位青年,打头的文质彬彬,戴副眼镜,面貌清秀。闻同立即记起昨天下午在自己的任命宣布会上见过这青年,当时他同众多的镇上办站所领导坐在台下。跟在后面的青年身体健壮,面色黝黑,透着健康的光泽。
不待来人说话,闻同赶紧站起身,口里道:“进来坐,快进来坐。”
两人进了门,戴眼镜的青年这才有些腼腆地自我介绍道:“闻镇,打忧了,我是镇团委书记杜子坤。他叫熊宝金,八里源村村支书。”
闻同伸出手同杜子坤握了握,感觉他年龄只比自己稍大,就没有客气,说道:“子坤,昨天的会上见过你,只不知道名字。”
他又转向黑脸青年,接着道:“熊支书,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好。”
熊宝金大大方方地伸过手,满脸堆笑地说:“闻镇长好,以后请你多多指导我的工作。”
闻同请两人坐下,就要去倒水。杜子坤、熊宝金不肯,要自己来。闻同强把他们按下,说你们现在是客人,客随主便,两人这才作罢。
熊宝金取出烟,各递给闻同和杜子坤一支,又掏出火机给二人点上。
闻同一直在观察熊宝金,心中暗自惊异,此人生得高大威势,双目炯炯有神,看人时眼神笃定,丝毫没有游离闪烁。相形之下,杜子坤显得有些拘束,许是闻同是他上司的缘故,较之熊宝金就休戚相关过甚了。
略一寒暄后,闻同没再主动开口说话,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两人,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对闻同的沉静,杜子坤、熊宝金感受到一股压力,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杜子坤开口道:“闻镇长,这两天还习惯吧?镇里办公条件差,吃住更比不得城里。我刚毕业分到这里时,特别不习惯,吃不好睡不着,皮肤过敏,起一身的红疙瘩。”
闻同见他皮肤晒得挺黑,看来经常在乡里跑,却不脱一股书卷气,不禁心生好感,问道:“子坤,你是团委书记,也经常在下面跑?”
“我是八里源的驻村干部,已经四年了。”
杜子坤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