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直面实验体带来的未知的危险。
助手自然也听见了不寻常的动静,小心翼翼往发电机组后看去,只看到一道密密麻麻由无数小颗粒构成的虚影。
地面蜿蜒盘旋的,是蓼气,遍地都是!它们正在往培养缸顶部攀爬,触手尾部仿佛野兽嶙峋利齿的口器集体攻击着防护玻璃。
砰砰砰的一下下闷响,好似砸在她自己身上,女孩心跳漏了一拍,手脚发冷,为什么它可以操控蓼气,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为实验体而来,首领背叛了基地。这个认知让一个接受了十余年教育、从未接触过阴影之下的学生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荒谬和不真实感。
首领背叛了人类……她这下连藏匿自己都忘记了,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呆呆站在发电机组后。那么,魏老师怎么样了,既然首领在这里,那她的通讯器为什么始终接不通。
“生长速度还真快,顽强的生命力。”影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但更多的,还是面对对手的游刃有余和居高临下,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
制作玻璃缸的材质虽然坚硬,还加厚过,但在说不清的蓼气的口器破坏下,很快裂出几道大口子,嵌在玻璃缸前像极了滑稽的笑脸。
就在这时,浮影忽然分化出一缕细细的丝,长长的水草般的触手漂浮在空中,它好像耳目那样,警惕而敏锐地在这片不大的空间巡逻。见状,助手不禁后退半步重新蜷缩起自己。
首领似有所感地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浮影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只小老鼠经过。”
小老鼠?首领那张干瘪苍老的脸上面色变了又变,勾起脖子奇怪地左右环顾起来,实验室哪来的老鼠,一定是有人。
它发现我了。
女孩用不住震颤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多么希望自己是真的老鼠,这样就不用面临接下来的灭口。
首领没能进行下去对实验室的搜查,因为红雾逐渐蔓延出裂开的玻璃外,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实验体完全一改之前的弱小无害,膨胀为足以笼罩住房间的巨物。
然而蓼气也不是什么无用的摆设,两股相斥的力量扭成一股,都意图吞噬对方,谁也不甘示弱。
实验体虽然没有发展到成熟期,但再生和繁殖能力与蓼气不相上下,且因为它天生就是蓼气天敌的缘故,不一会便将虚影放出来试探的蓼气吸收得干干净净。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中,仔细听还能听到蓼气不甘怨毒的尖叫声,助手不住地安慰自己:老师不会骗他们,有实验体在,一定会没事。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她可笑的期望,刚刚释放出的蓼气仿佛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试探,虚影本体分裂出的蓼气更加密集,实验台的检测仪陡然传出尖锐的警报。
那意味着空气中的蓼气浓度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就连戴着防护盔的她都隐约觉得呼吸不上来,好像被扼住喉咙。
当蓼气浓度达到一定数值,实验体的分化会受到阻碍,更别说现在的实验体只是一个半成品。
很快,在蓼气的围攻下,实验体的体型逐渐缩水,被有目的地集中啃食分裂为许多部分,红雾也受到影响褪色,变为浅淡的红色。
首领被空气中的蓼气浓度给憋得快要窒息,但影子也丝毫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只能拼命地找到防护盔戴好,缺氧导致的昏厥让他半死不活地伏趴在地上。
女孩眼睁睁看着实验体被围剿、撕碎,红雾的颜色愈发暗淡,她眼眶被热泪泡得通红,恨恨地瞪着罪魁祸首。她此刻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那道影子明明一早就发现了自己藏在这里,却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在它眼中,自己只是不需要分出眼神和注意的老鼠,它料定她没有勇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连负隅顽抗的力气都没有。
它说得对,她很胆小,而且贪生怕死。可是、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反抗,没有人自甘沦落为阴沟里躲躲藏藏的老鼠。
老师的面容忽然浮现在脑海,女孩攥紧了拳头,老师说过的每句话她都熟记于心,魏教授是她入学时的精神领袖和指引者,正是因为老师的坚持,实验体才能被成功研发出来。
“实验体是人类基地的希望。”实验成功的那天,老师眼含泪水、对未来满是憧憬地对她这么说道。
绝对不能让实验体夭折在这里!女孩用力到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钻心的疼,下一秒,像一阵迅疾的风冲出去,哪怕她的双腿在发软、不住地颤抖。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穿过森利吮血露着口器的无数蓼气,空手抓住仅剩的一团实验体的。血肉之躯,在蓼气的噬咬啃吞下毫无还手之力,手心也被实验体分泌的液体腐蚀,一层皮黏连在血糊糊的肉上。
尽管反应过来后及时拦截了,实验体还是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庇护中顽强的存活下来。在□□砸向地板的闷响中,女孩直直栽倒下去,浑身皮肉都被密密麻麻的蓼气占满,整个人都泡胀了一圈。
可她的意识仍没有消散,撑着透出皮肤的森白骨头,双臂伸向门口的方向。实验体像是读懂了女孩要保全它的意思,依附在人类身躯上吞食着可以吸收的一切,又在短短几秒缓冲的时间分化出无数缕。
即便蓼气阻截下许多,仍有几缕分化出的实验体从门缝钻出。
像是燃尽了血肉心魂只为这一刻,女孩半阖着双眼,痛苦而平静地迎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