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厨房把野鸡汤留下温着,平哥儿醒来可以用一些,茵姐儿也不知有没有吃饱,回来或许也要用的。”崔幼澜吩咐道。
茵姐儿是徐述寒庶弟的女儿,在襁褓之中便没了父母,徐述寒怜她孤弱无依,便把她抱过来养在自己这里,她比平哥儿没小几个月,如今也有六岁了,崔幼澜自己没有女儿,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着,今夜也被抱了过去赴宴。
此时崔幼澜又见外头雪落得更大了,于是愈发有些担心被抱出去的茵姐儿,着了风寒或是跌一跤可不是好玩的,本该是茵姐儿随着她一块儿去的,她却避开了。
崔幼澜左思右想到底不放心,便让拂冬拿了斗篷披上,打算自己去将茵姐儿接回来。
快走到大夫人的梧霜院时,崔幼澜才又想起自己今日本是想避开她们的,若是接茵姐儿去,便少不得又要见上一面了。
她停了脚步,想了想便对拂冬道:“你去把茵姐儿接过来,她们那里大概不会这么早结束,不过你不用管,只把茵姐儿接走便是,她小孩子家坐又坐不久,眼下雪大天冷,晚了出来恐怕更不好走,大夫人若是问了,你便把我说的这话说给她听,我在前面过了月洞门的小花园等你们。”
拂冬应下,便继续往梧霜院去了,崔幼澜则是穿过前边月洞门,这里说是个小花园,实则倒也不小,入眼反而天地开阔,嶙峋的假山石错落有致,更从府外引一汪活水进来,积成了一个池塘,夏日时有荷叶荷花,如今早已枯萎,整个池塘空荡荡又黑漆漆一片,雪片落在池面也只剩死寂。
崔幼澜本也不想过去,只是这几日心口有郁结之气未舒,走到这里吸了几口气,倒是顿觉神清气爽起来,便不由又往池塘边过去。
她不会水更怕水,雪天又湿滑,所以走了几步也并不敢靠得太近了。
绕过池塘往前便又是一条幽长的游廊,虽然国公府的仆人们早就挂上了灯笼,但夜里望之还是令人心生恐惧,仿佛一头野兽张开了口,崔幼澜只望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于是收回了目光,连带着身子也转了过来。
身后左侧不远处又是一块造型迥异的假山石,边上栽着一丛紫竹,崔幼澜原是无意往那处看了看,却见假山石旁有一角玉色衣袍一闪而过。
崔幼澜还来不及想什么,心头便已微动,她又疑心是自己黑灯瞎火的看错了,便又往那处走了几步,还在那里立了一会儿,也没再见有人出来或是有什么响动。
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只道是自己眼花,又觉可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往回走,才觉脚下泥泞湿滑,原来方才不知不觉中已然走到了池塘边上。
崔幼澜顿时后怕,连忙便要走回到岸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去,不想斜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往她肩上重重一击,崔幼澜踉跄两步,还没等她站稳,方才击她肩膀的力道又朝她的腰部袭来,崔幼澜这才感觉到是一双手。
接着她便被这双手彻底推入了池塘中。
池水寒冷刺骨,在落入水中的刹那,崔幼澜抬头只见天上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朝自己扑面掉下来。
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衣,还披了斗篷,甫一落水顷刻间便吸饱了池水,如水鬼一般将她直直往水下拉去,让她连回头去看推自己下水的人都来不及。
口鼻中已经有冰冷的池水不断涌进来,崔幼澜呛了几声,便彻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很快窒息的感觉朝崔幼澜袭来,她将双手无助地往旁边抓着,可惜并无任何依凭,有的只有不断从她手里泄走又滑进来的池水,什么都握不住。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可也没料到死亡竟然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令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弥留之际,崔幼澜想起方才在假山石边看到的玉色衣角,恨意如同此刻裹挟着她的池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
这些年,她时常有一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直到今日,她还觉得可能是看错了,原来……
原来竟是他吗?
不过也难怪,如今沈雪音回来,他自然更加迫不及待。
若真的是他,她的冤仇又要去与谁讨要呢?她又算什么?
疼痛从心肺处往四肢百骸蔓延,饶是她千般万般不甘心,最终也只能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