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见段月满眼泪的那一瞬,他发现痛的不是伤口,而是心。一种难以形容,隐隐的,闷闷的,很不得劲儿的疼。
她扑倒他怀里留下的眼泪,在此刻烫热了他的心。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伸出手轻擦掉她的眼泪,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他浅然一笑,反手捏了捏她的脸:“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嘴巴瘪了瘪,几乎是同一瞬,段月满伸手捂住了段爻的嘴巴:“呸呸呸,不可以说不吉利的话,小叔叔一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吗?段爻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对生死从来看淡,也从不在意能活到几岁。但是吧,他抬眸看了眼段月满,好像长命百岁也不错,就是想到老了之后旁边还有个老话痨吱吱喳喳的,估计也有点烦。
思绪走远,这里的工作人员才匆匆来迟,驯服了那匹受惊的马后,紧急拨打了救护车。尽管段爻十分不情愿这样大费周章,但在段月满的再三软硬兼施下,段爻还是答应了。
去到医院到了清创室,段爻本不想让段月满跟着,担心这小孩看见了会害怕。但段月满怎么劝都不肯离开段爻半步,没办法,也只好将她一块带了进来。
段爻坐在椅子上,段月满则站在了他的旁边。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看着医生在配备清洗工具以及一些针剂药品,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伴随着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单是听声音就足以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段月满有些担忧地垂眸看着段爻,忽地伸出一只胳膊,心疼地对段爻道:“小叔叔,你要是怕疼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那小细胳膊白晃晃地伸直在自己眼前,别说抓了,平时就算是牵着也不敢使劲,生怕一用力就给弄折了。他越看眉头越紧,啧,还是得多吃点,看着胳膊腿瘦的。
段月满不知道段爻在想些什么,只当小叔叔是疼极了,内心更是愧疚到不行。
医生拿着双氧水给段爻的胳膊进行冲洗,因为伤口上附着着许多泥尘,清洗起来也比较复杂。液体已然混着鲜血变成血红,更糟糕的是,那木桩上还有些倒刺也刺进了皮肤内,还得拿着镊子一点点地从血肉里将其挑出来。
虽然疼,但也在忍受范围内,从段爻的表情上并未看出太多情绪,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只是那眉头偶尔还是会微蹙着。
段月满看着那清洗伤口的过程,已经心痛到不忍再看。她侧眸看见段爻的眼睛还盯着自己的伤口,她看着实在揪心,下意识伸出掌心覆盖在了段爻的眼睛上。
段爻的眼前霎间一片幽暗,紧接着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安慰着:“小叔叔,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嘴角轻漾,这样僭越的动作,也只有她敢。难得的“乖顺”,竟也顺着她轻“嗯”了一声。
伤口有一指长,被钉子划的也深,缝了好几针后又缠绕上了一圈圈厚厚的纱布,这才勉强算是处理完成了。
段爻本想直接离开,可被通知还需要打消炎针,这点小伤对于他而言弄了这么久已经算是大题小作了,可当时对视上段月满那双愧疚、委屈、又眼泪汪汪的眼睛时,他长叹一声,还是妥协了。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背被打上了吊瓶,他抬头看着那滴答滴答一点点地往下掉的针水,表情多有不耐。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强制性留下来输液已经是多少年前了,但是打吊瓶的过程实在是无聊且漫长。
他的视线刚从吊瓶处移到前边,就看见了那小孩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轻挑了挑眉,眼睛直望着她。
他看着小孩乖乖坐在了自己的边上,不免开口调侃道:“去医院大采购了,小侄女?”
段月满将袋子放在腿上,紧接着从里边拿出来了一瓶矿泉水以及一个热狗包,“我看见已经中午了,你这吊针估计还得打上一个小时,我怕小叔叔你饿着,就想着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可这医院附近吃的真不多,就看见了一个卖热狗包的小摊,所以就买了三个。小叔叔你先垫垫肚子,等晚些回家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她低着头,打开包装时的手小心翼翼的,眼神颇为认真。段爻盯着看她的小脸,总觉得这小孩挺奇怪的,明明性子软的很,又胆小又爱哭,可偏偏又很爱照顾人,心很善良,做什么事情都透着一股认真。明明自己也害怕的要死,却又总会第一时间先关心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太过美好,眼睛里永远是那样的纯净,也是他这般见过世上太多阴暗面的人所羡慕的。
“小叔叔。”
小孩的声音将他唤抬起了头,才发现那根被打开的热狗包已经递到了自己的嘴边,他本想抬起另一只手去拿,却被小孩一下子躲过,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道:“你手受伤了,拿着不方便,这包装不太好,得两个手拿着,不然酱汁很容易洒出来。所以小叔叔,还是我喂你吧。”
段爻的眼睛里闪过一秒的停滞,低眸看着那两只手捧着热狗包递到自己的嘴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自己好像一下子成为了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罢了,那就当一回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吧,还能体验一下小侄女的热情服务也不错。
于是段爻也就心安理得的,将脑袋凑近了些,咬下了一大口。
“对了,热狗包为什么要买三个?”段爻嚼吧嚼吧才回味过来,这小孩该不会好心到要买给刚刚给他清创的医生吧。他记得那医生好像是个男的长得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