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循雅长睫垂了下，微微笑道：“好啊。”
他倾身，不顾赵珩躲闪，捏住皇帝的下颌，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拭净了上面的血。
指下皮肤冰冷光洁，姬循雅没忍住，或者说干脆没忍，长指一刮，满意地蹭过被自己擦净的皮肤，“来人，送陛下回宫。”
赵珩偏头，避开了姬循雅的手。
姬循雅不以为忤，亲昵地扶起赵珩，“陛下，臣陪您出去。”
皇帝明明怕得站不住，偏偏还要逞强，他要推开姬循雅的手，却被姬将军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手臂。
燕靖思快速看了眼皇帝，见他步履虚浮地走出去，面上流露一丝不忍。
燕朗站在燕靖思旁侧，瞥到他的表情，神色复杂地捶了下他的肩膀，“回神。”
燕靖思知道是自家兄长，稍稍转头，低声道：“陛下到底长在深宫里，哪里见过死人。”
他是在为赵珩的惊恐辩解。
兄弟二人越过一众吓得腿脚瘫软的勋贵宗亲，燕朗亦压低了声音，淡淡反问：“你从前不是觉得，这等勋贵之家，蒙先祖荫蔽而忝列高位，既无济世之文德，也无安邦之武烈，羸弱萎靡，实乃国之蛀虫吗？”
燕靖思一愣，这才彻底转身，看向燕朗。
兄长今日说话怎么这样郑重？
他的确说过，只是，燕靖思顿了顿，道：“是，可我，我不过是……”少年张了张嘴，“觉得陛下有些可怜。”
话音未落，燕朗轻吸一口凉气，他扫过一干恨不得将自己脑袋埋到地下的臣僚，“那你觉得不觉得，他们也可怜？”
少年看过去，有人察觉到燕靖思的目光，知道他受姬循雅重用，谄媚一笑，颤颤朝他拱手。
燕靖思收回视线，如实回答，“不觉得。”
燕朗被他实诚的态度噎得沉默几息，而后硬邦邦地说：“陛下是皇帝。”
燕靖思很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兄长，“我知道。”
燕朗面无表情，“如皇帝这样的身份，你竟会觉得他可怜？”
自赵珩醒来后，其行止与传言中大相径庭，虽极随和爱笑，却一眼望不到底，令人琢磨不透。
他这个傻弟弟居然真认为皇帝表里如一，最最要紧的是——将军对皇帝态度太不寻常，如视鼎中禁脔，燕靖思再与赵珩深交下去，定有伤己之危。
“我……”
“看管一个身体不便的瞎子，每日何需上百人？还要两个时辰轮换一次。”燕朗打断道：“靖思，连将军待皇帝都无比谨慎，你怎么敢觉得他可怜？”
燕靖思张口欲言，却听殿外传来一阵喧嚣。
模糊间听到有人高声禀报，“将军，太极宫南苑走水了！”
燕靖思与燕朗对视一眼，疾步出正殿。
余下诸人听到声响，惊恐地面面相觑。
忽有一人快步向殿门的跑去，群臣大骇，一时间人群骚动，紧随其后。
未至殿门，两把长剑倏然落下，利利寒光照得来人面色惨白。
他猛地顿住脚步，惊惧到了极致反而莫名地凝出一股虚假的胆气，厉声呵斥道：“我乃平王世子，你敢拦我？！”
赵珩听到这声怒喝，忍不住转了下头。
夜风吹拂，一点若有若无的焦味在鼻尖萦绕。
“姬将军！”他高声道。
姬循雅见赵珩转脸，也跟着转了过来，有些莫名地朝赵珩面对的位置看去。
姬将军生得一双黑眸，眸色冷且深，幽暗幽暗的，如一方深不见底的潭水，总让人觉得水底下仿佛还蛰伏着什么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