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人,快传太医!”
赵珩想说我没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面前隐隐有一道身影闪过,着高冠长衣,是早就被弃之不用了的繁琐礼袍。
身影高且修长,雍雅有仪,不是,赵珩迟钝地想,不是太子。
视线彻底暗了下去,意识就此终结。
“陛下太忙于国事,以至于伤损龙体……”赵珩听到有人说。
“为何不劝陛下?”
“他是听劝的性子?”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道:“轻些,不要扰了父皇。”
赵珩薄薄眼皮下眼珠滚动,他原醒了,却迟迟不睁眼,只闷闷地吭了声。
殿中所有的议论立时停止,众近臣皆屏息凝神地望向龙床。
赵旻最年少,方才见赵珩昏了过去,一时之间只觉天崩,碍于帝王昏迷,自己这个东宫更不可慌乱,因而竭力装出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此刻再稳不住,倾身过去,小声唤道:“父皇?”
赵珩听自家太子声音微微颤,好不可怜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睁了眼道:“旻儿,好贴心呀。”
含笑的话音灌入耳朵,赵旻一愣,眼泪险没落下。
少年人脸皮薄,只觉赵珩在调侃自己,旁边又立着一群叔叔辈的大臣,别过头,不再吭声。
“呦,脾气越发大了。”赵珩揉了揉赵旻的头发,少年恨不得将脑袋拧到身后去。
赵珩失笑,放下手,撑着要起身,赵旻立刻扭脸,将皇帝按了回去。
十几岁的少年能有多大力气,赵珩轻易就能挣开,但看赵旻双唇紧抿,认真地盯着他,只得无奈躺下。
“眼见着有人欺君罔上,”赵珩嘟囔道:“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能在这时被放进寝殿的,都是重臣中的重臣,亲信中的亲信,说话自然不像旁人那么顾忌,更何况——赵珩还昏过去了!
伽檀笑嘻嘻道:“臣倒觉得太子做得对极,若能多欺陛下几日,那就更对了。”
赵珩无奈地说:“朕能指望你嘴里吐出什么象牙?”
伽檀听他应答自若,心放下大半,嘟囔道:“既然陛下无事,臣就告退,臣锅里还练着丹呢。”
赵珩气得差点捶床,“没心没肺,朕都比不得两颗丸药了。”
崔平宁递上茶碗,“陛下。”
赵珩看也不看地接过,笑着夸道:“还是朕的锦衣侯贴心。”仰头一饮而尽。
水液甫入口,赵珩才察觉不对。
这玩意根本不是水,是药!
又酸又苦又涩,种种诡异滋味侵蚀着赵珩的味觉,他容色惊变,唇角抽搐,想吐,奈何太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他只得生生咽了下去。
伽檀抚掌,“的确忠臣。”
崔平宁瞥了他一眼,没做声,正要再送一碗,伽檀已递了杯水。
赵珩这次留了个心眼,见水色暗红,先小心地尝了一小口,发现是甜的。
伽檀道:“是桂圆甘草水,陛下宽心。”他笑颜粲然,“臣哪里舍得让陛下喝苦药?”
崔平宁嗤笑。
他端了药,伽檀就要送碗甜水,倒会谄媚奉上。
此二人一是赵珩在北澄的发小,一是赵珩在齐国的挚友,性格大相径庭,战时勉强能通力合作,新朝建立后,互看对方不顺眼多时,赵珩化解矛盾不得,只能尽量不让二人见面。
赵珩闻言哈了声,迎上两位近臣看过来的目光,安抚道:“都好都好。”
皇帝有意表现得无事,戏笑如常,甚至比往日更爱玩笑些,令殿中沉重的氛围稍缓。
伽檀双手环胸,很没站像地站着,“不是臣要置喙陛下的私事,但操劳至此,与竭泽而渔何异?”
赵珩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去炼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