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中是一对玉镯,上面刻着盛放的玉兰。
“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玉,上面的玉兰花是我自己雕刻的哦。”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咋咋呼呼、静不下来的时候。她取出一只玉镯戴上,又兴奋的给白衣女子戴上。
“阿辛,长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毛躁。”白衣女子一只手轻轻揉揉妹妹的头发,另一只搭在略微凸起的小腹上,“马上都要当姑姑的人了,可要改改你这泼辣性子。”
“我才不呢。”辛夷抱着姐姐的手,乖巧地蹭了蹭,“姐姐最喜欢我闹腾了,对吧。”
“你啊……”白衣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抬头发现秦云风尘仆仆大步走来,忙拍了拍自家妹妹。辛夷撇撇嘴,瞪了秦云一眼,却还是自觉地跑出书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位夫妻。
“玉堂,最近怎么样?”秦云罕见地露出无措的神情,又像是突然感觉不妥,双手背过身后擦了擦,又拿还算干净的衣摆抹脸。明明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此时的神情却格外窘迫。
玉堂笑了笑,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
“孩子很听话,都不怎么闹我。你看,他感觉到父亲来看他了呢。”
秦云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刚奔波回来。他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个孕育着他的骨肉的地方,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抱歉,燕京东面的路出了问题,情况太紧急了……没能好好陪你。”
玉堂笑着摇摇头:“我知道的,你的责任太重了,百姓的日子最近好过了些,自然是要抓紧时机的。”
她双手抚摸着秦云的脸,轻轻勾勒着他的眉眼:“我很骄傲,我孩子的父亲,是个心怀大义的英雄。”
突然,画面骤转,曾经温馨宁静的书房变成了一片慌张的产房。产婆们脑门上急得冒汗,玉堂发丝黏在额间,感受着腹部撕裂般的痛苦,脸色越发惨白。
“让开!”
“小、小姐,不能进去!”
一阵喧闹声传来,辛夷一脸怒色地闯进产房,抓住姐姐的手。玉堂好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紧紧回握辛夷。
“姐姐……姐姐。”二人腕间的玉镯相碰,“坚持住姐姐,马上就好了……秦、姐夫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玉堂已经疼的意识虚浮,但看着妹妹的眼中仍如往常般温柔。不知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惊起窗外书上的鸟雀,玉堂费力地偏头,手指点了点孩子的额头。
窗外乌云散尽,初日照林。
“真好……阳光这么好,就叫他弋阳。”
“姐姐!”在辛夷悲痛欲绝的呼喊中,她笑着闭上眼睛,合眸垂颈,已然没了生息。
一旁的产婆已经把孩子包在了襁褓中,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离世,哭的撕心裂肺。辛夷哑着嗓子怒吼:“你哭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的东西!给我闭嘴!”
“玉娘!”秦云踉跄地跑进来,发梢间还带着雨水。他想去碰玉堂的脸,中途又在衣服还算干燥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手。辛夷红着眼睛看他,又看看啼哭的孩子,扭头跑了出去。其余产婆也识时务地抱着孩子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身在阴阳两地的可怜人。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瓢泼的雨声在小院里放肆奔波,冲刷掉了满地的尘埃,也掩盖住了院内的哀声。
燕京骨
又是一阵模糊,景象再清晰时,辛夷已换了白衣,拿着一个拨浪鼓,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小秦弋阳对这玩意稀罕的紧,直“啊啊”地叫,大眼睛盯着鼓上的花纹又“咯咯”地笑起来。
枕苏注意到,小孩的脖子上挂着玉堂手上的玉镯,红绳做了处理,不会伤到小孩子娇嫩的皮肤。
“你倒是自在。”短短时间,曾经活泼的辛夷好像换了个人,平常闲麻烦直接束起的长发如今已挽起了一个侧髻,上面别着一朵玉兰绢花。
是玉堂常用的款式。
“辛夷。”秦云好像兀的苍老了几分,三十出头的壮青年头上生出了不少白发,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消磨了。
“这孩子辛苦你多照顾了……他交给你,我也放心。”
“放心?”辛夷冷冷地笑了笑,好像又做回了之前那个行事泼辣的女子,“我是姐姐的亲妹妹,自然会好好照顾姐姐的骨肉,照顾这个吸食了她的全部的东西。秦云,他的血肉承于姐姐,我定会尽我所能让他平安长大,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一点损伤。”
“但我会毁了他。”
辛夷放下手中的玩意,眼睛眯起:“你不是想让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么?别想了,他会成为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可怜虫,你好生受着吧,这是你欠姐姐的。”
“辛夷……”秦云好似认为她在发脾气,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只得皱着眉头,悻悻地退出房间,以免招她心烦。
景象再一次变幻。秦云整日忙于公事,小秦弋阳在辛夷身边一点点长大。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房中是数不清颜色样式的衣服。
——除了白衣。
辛夷不允许他穿白衣,即使是贴身衣物也不允许。小少爷一身皮肉被养的像是画上的金童,却也因长久的打压式教育变得自卑与天真。代替爹爹去引诱敌人,也许是他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景象再次变幻到清晨,身披黑衣的人形怪物在城中肆虐,被新鲜血肉聚集到一起,齐刷刷的行动。他们行动的太快了,像是茹毛饮血的动物,四肢并用,神态扭曲。被他们碰到的士兵连哀嚎都没能发出,身上开始长满黑斑,在初升的太阳下受尽折磨,不多时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