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段太高,沉沉压在她的上首,令她连呼吸都觉着困难。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她却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宋迢迢怀疑萧偃这桩事,由来已久,实则从二人大明寺对峙那场,就有了苗头。
一个人的信任从来是有限额的,她的确是年纪轻见得风浪不够多,却不代表她心思莽撞,毫无顾忌。
在生意场上,假使对家交货谈价时,推三阻四常有隐瞒,这人决计是有大纰漏的,须得严查方能定夺,更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枕边密友?
倘若萧偃背后还有什么差池,依照他的出身,过往又与新帝有隙,动辄即是牵连全家之祸。
她当然希望他只是个为兄诉冤的伶仃女郎,然而多方打探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
起初她派出去的探子总是波折骤生,无功而返。
一两次宋迢迢或许会归咎于意外,次数频繁了,她的疑心便愈加重。
空有怀疑自然是无用的,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她苦等至夜半的大雪天,萧偃风尘仆仆重回息春院。
二人含泪相拥,互诉衷肠,对镜挽发,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情、合宜。
除了那丝萦绕在宋迢迢鼻尖的细微血腥味。
血气混在雪水、辛夷花香间,陷在一片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原本是淡不可闻的。
然则宋迢迢素日不用香,便是因为她嗅觉较一般人敏锐许多,这也是她会对寺院檀香起疑的缘故之一。
二人安置以后,她屏息敛声来到萧偃榻边,或许是因博山炉中无味的安神药,或许是旁的原由,少年睡得很沉。
她几乎是颤着手拨开了他的衣摆,少年腹背的伤痕纵横交错,其中有一道格外醒目划在后腰,洇染血迹,应当是新添的,其上还有软筋散的药气。
她始终没有解开最贴身的里衣,不论男女,窥人胸乳都是冒犯的。
只是手下的肌理硬若磐石,筋骨突出,怎么看也不像女儿家。
她垂头散发,良久,低低呵笑一声。
她实在不知道,他还深埋了多少隐秘。
隔日,宋迢迢便收到了部下的线报,据言凉州贺氏的前少主名仰,的确有一双生姊妹,与他感情甚笃,云英未嫁,至今下落不明。
她想,真是好妙的局啊,燕娘。
不知你还有多少暗线藏伏在此,为你做戏呢?
她假意认下这一说辞,不再让手下人四处奔波。
宋迢迢继续与萧偃交好,二人情切,仿佛更甚从前。
直至有一日,她假借议事之名,面见了一位河西富商,此人早年落魄受她恩惠,方才有余力前往西境闯荡,也算结下一樁善缘。
富商姓胡,主营绸缎生意,凭着手段活络,在河西很吃得开,与凉州豪奢也多有往来,故尔听过一耳朵贺氏大族的辛密。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了宋迢迢的密信,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将能摸到的情报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