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寒听着君王盈盈吐字,心却一寸较一寸更冷,他背脊绷直,在手钏砸到他额角的前一刻,默默蓄力,以作驰缓,仍旧不可避免的被击出一道血痕。
透如金光的琥珀在地面上下飞弹,像暴风中裂为碎片的雨珠,凝着残阳,凝着血水,照出青年缩成尖芒的一对瞳仁。
照出他冶艳孽丽到骇人的笑。
“我是月娘少时唯一挚友,是她生死与共、悲喜同知的枕边人,她连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非还会记得萧传,记得一只蠹虫?”
他绛唇张合,吐字极冷。
“凭他也配?”
*
宋迢迢倚着石墙,换完鞋袜,欲要出洞,洞内光线蓦地一暗,她抬眸与前方矗立的郎君对视,讶然一笑:“阿偃怎地来了?”
身前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神色,但听得他微微带笑的嗓音,“外头落了小雨,我忧心你被雨淋湿,特地来寻。”
宋迢迢探身去望,确实有连丝般的雨水向内飘来,却不见有侍奉伞具的宫人随从。
她一愣,转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才先肃清过逆党,陛下怎好孤身前来,幸而无事,速速离去罢。”
一面说,一面执起他的手向外走,萧偃屹然不动,反与她叙起闲话:“整好下着雨,不便驭马,月娘陪我奔波赶来,苦等半日,不曾好生游赏就离去,未免有些缺憾。”
“月娘不觉着麽?”
他定定凝睇她眼眸,她同样回望他,眉目不见半点波澜。
她泰然道:“骊山常在,洛水常在,总有再会时,何必介怀?万事以陛下安危为先。况且,黎统领受着伤,在山野中不利于养伤,尽早归去的好。”
她顿了顿,“倘若阿偃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在回程路上为我擒一只翠鸟。我喜爱它的美丽,想要豢养在室。”
“不必回程。”
宋迢迢蹙额,“嗯?”
“不必回程,落雨天翠鸟归巢,你所在的洞穴隐蔽,生有枝蔓,最宜做翠鸟的巢穴。”
语毕,萧偃忽地闪身,向更深处逼去。
宋迢迢旋即跟上。
岩壁生长的草木藤蔓窸窣动响,好似有人在前方潜逃。
二人迅速移步到洞穴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银河倒泻般的瀑布。
猎场地处骊山山峰,故有洛水的分支在山峰处悬落,形成奇观。
退无可退,隐匿在暗处的人不得不现身,径直射出两发弩箭,直逼萧偃面门。
萧偃哂笑一声,拔剑悉数挡去,箭矢坠地,浩大的水声中,他捕捉到一丝极为细微、迅疾的声音。
是自他背后袭来!
兵器与他不足一寸之遥。
他反应敏绝,正要躲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芙蕖色的身影飞身扑来,少女紧紧拢住他的肩背,像含苞的花瓣,柔软包覆着他,带着他躲避暗箭。
带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们融入水幕中。
有更多的箭矢自上方射来,萧偃浑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压制着女郎,使她转移至他的庇翼之下,躲避箭流。
数不清的兵箭自他身旁刮擦而过,当中有一支,力道既准又大,刺入他的脊背,牢牢钉进他的肺腑间。
水流冲刷箭羽,使之簌簌动响,搅得他五脏六腑一齐发疼。
疼得他几度晕厥过去。
恍惚清醒的一二次。
一次是山谷荒林中,宋迢迢用纤瘦的身躯托着他向前走,他无法知晓她要去往何处,愈来愈大的雨幕冲刷他的伤处、血肉,他无法出声。
即便少女的肌肤湿冷至极,他还是忍不住尽最大的气力拥住她,缠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