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沉入梦中。
他心裡认定,自己听见的歌声,应当与争鸣的刀剑与惨烈的痛呼交织在一起,凄厉哀伤。
可偏偏,耳中的《乡思》虽然带著丝丝缕缕的惆怅,却依然柔婉温情:“……碧山还被暮云遮……哎呀,阿勉醒啦。”
“阿勉,不怕,娘亲在这儿呢。来,乖,到娘亲这儿来。”妇人的声音温柔可亲,手中“咚咚”、“咚咚”地轻晃著拨浪鼓,似是在逗弄一个小小的稚童:“阿勉真棒,走得真稳当。”
十一好像也变得很小,小到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妇人的脸。
他一直走,一直走,试图靠近她,看清她的面容。
这裡明明跟他傢的东厢房一模一样,从摇篮到房门,都不过几步之遥。
可他始终无法走到她的身边,更如隔雾观花,怎麽都看不清她的面容。
走著走著,她仿佛更远瞭,房中的陈设,亦倏尔一变。
“十一?唤‘十一’也好。”她遥遥地坐在西厢房的香室内,仿佛在喃喃自语,声音低落难过:“等回傢,再改回原本的名字就好瞭。”
她将香丸放进错金螭兽香炉中,一抬眸看见他,欣然向他招手:“阿勉……十一来啦。你陈叔是不是又夸你练武练得好瞭?”
“不过,旁的功课功课也不能落下。”她藏起独处时的失落,声音轻快:“你的画画大有长进,今日,阿娘再教你写字。等回傢以后,叫他们都大吃一惊。”
回傢?
可他不是已经在傢裡瞭吗?
而且,还是从未有过的温馨和美好。
光晕朦胧,仿佛被蒙上瞭一层薄纱。阿娘的声音如同春日裡的微风,轻柔地抚过他的耳畔。他好似就这样,跟著阿娘习画、习字,度过一个又一个无忧无虑的日子。
隻不过,阿娘说话越来越少,身影也越来越淡。
可她好似始终如一地笑看著他,注视他归来和离去。
直到有一日,他雀跃地推开傢门,欣然开口——
“阿娘,我带窈窈回傢瞭!”
十一在梦中欣然的呼唤,未曾得到回应。
阿娘的身影反倒越来越淡,他想伸手去触碰,可她的身影却如一缕轻烟,缥缈地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溜走。
阿娘消失瞭。
十一睁开眼。
眼前陈设与梦中别无二致,他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已经回到现实,还是仍在梦境徘徊。
直到一道关切的女声在他的耳畔响起:“十一?”
一隻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瞭晃。
他的目光不由得凝在她的脸上,一声呢喃从他的心底深处涌出:“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