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姑娘听完周大总管的彙报,隻觉得听瞭个笑话,道:“她死裡逃生,竟还敢参加四方香会,我还当她是个人物。”
她的目光裡,浮现出一丝轻蔑:“却忘瞭,她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没准是趁著四方香会这个良机,现场学一学这些她不得一见香材。”
“姑娘英明。”周大总管讨好地道:“如今,不过是看在摄政王重视四方香会,不拘一格降人才,所以才没人提她曾差点儿嫁给连老太爷的事。”
“可这事儿啊,到底是一根刺。但凡傢世高洁的人傢,都瞧不上她。”周大总管很清楚周四姑娘的心结在哪儿。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都知道,他说的就是信王府。
信王世子本就对与周傢结亲一直谦和淡漠,先前反倒相当重视薑月窈,让周四姑娘生出瞭巨大的危机感。
周四姑娘眉眼舒展。
“要说,若是她能当上制香使,或许还能得几分贵人青睐。”周四姑娘伸出指甲鲜红的手,点瞭点桌上的三张残香方,轻啧两声,道:“可惜,这三张残香方,都是御香殿大香师亲自臻选的宫中藏香。”
“薑月窈一个年幼失怙的商户女,就算侥幸能大差不差地拟合出一张香方,又哪来的本事,拟合出三张宫中的藏香,与那些自幼浸淫在富贵中的达官子弟相比呢?”
“她要是拟合出来,反倒要叫贵人心惊瞭。”
薑月窈在香材库中频繁取用各种香材的举动,自然也引起瞭其他香徒弟的注意。
四方香会的选拔机制与溪源香会截然不同。四方香会由选香使主持,交给御香殿的香师们隐名投票,各自选出心目中的十佳香方。
修补后的三张残香方总计得票最多的十个人,才能晋升为制香使。
正因如此,香徒弟们彼此戒备,香材库也严格保密,他们无从得知对方究竟取用瞭哪些香材。
然而,薑月窈每次造访香材库,总是有一个侍从推著装满香材的小车紧随其后。这般举动,在旁人眼中,足见她像一隻无头苍蝇,什麽香材都想试一试,并非胸有成竹、有的放矢。
果真不过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商户女。
对于身后的闲言碎语,薑月窈充耳不闻,拿到香材之后,直接带著章嬷嬷和香材回苏合居。
反倒是一个陌生的少年郎看不下去,在苏合居门前拦下她们,安慰道:“薑姑娘,那些碎嘴的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不过是用这等不入流的方式,掩饰自己妒贤忌才的自卑。”
“多谢您。”薑月窈诧异地抬眸看向他,却发现少年有几分面善。望著他愤愤然的神色,她仔细回想一番,恍然道:“赵三郎君?”
他们在兰蕊园香会上见过。
“对!”赵三郎眉眼一亮:“薑姑娘竟还记得在下。”
薑月窈微微一笑,再次福身行礼:“我还记得,在去年的兰蕊园香会上,赵三郎君敬上瞭一丸‘梅影’香。”
赵三郎是吴陵郡的官宦子弟,当初在兰蕊园香会上,起初亦对她有轻视之态。
可后来,也是他率先以“梅影”之香向她请教,打破瞭她在香会上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这番好意,她自然记在心上。
不仅如此,她还记得,当她和十一离开兰蕊园时,赵三郎对她匆匆拱手,自报傢门,为“赵氏三郎”。
隻不过,不等她回应,他就飞也似地跑瞭。
离开前,他好像还说瞭一句什麽话,她没听清。
喔,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十一应该是听得清清楚楚,隻是,她问十一时,十一面色不善,一点儿都不肯转述。
“是。”赵三郎腼腆地笑瞭笑:“当初还有赖薑姑娘提点,在下才能用辛夷增添一分‘清’之香韵,善成那丸‘梅影’香。傢母很喜欢那丸香,头疼都好瞭不少。”
“所以,在下才想来投桃报李。”赵三郎再次拱手,神色显出几分肃然:“薑姑娘,我虽不知你都取瞭哪些香材。不过,时间紧迫,你切莫浪费时间在调配寻常香材上。”
他顿瞭顿,四顾一周,把声音压得更低些:“我探听的消息,这三张残香方恐怕都是禁中之香,为天潢贵胄所用。若是那些寻常香材,断不会入这些香方之列。”
薑月窈心裡一紧,再次福身:“我记下瞭,多谢您。”
“不必、不必。”赵三郎拱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薑姑娘,你的天赋远在我之上。溪源香会时,我也听说瞭你当上香徒弟首徒的过程。所以,于香材抉择上,我就不班门弄斧瞭。”
“但愿你不受傢世所累,能大展手脚。”离开前,赵三郎真心地祝愿她。
然而,面对这样美好的祝愿,等赵三郎离开后,薑月窈的心底却更沉瞭几分。
章嬷嬷敏锐地察觉到薑月窈的神色变化,四下张望后,匆忙地关上苏合居的门,略有几分紧张地问道:“姑娘,怎麽瞭?莫非赵三郎是在给咱们设套”
“应当不是。”薑月窈轻轻地摇瞭摇头:“按选香使对于香气的描述,能有这等馥鬱多变的香气,这香品的确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说是禁中香,倒也合乎情理。”
赵三郎所说,侧面验证瞭她对于香方的认知。因此,他所言不虚——若要修补出最适宜的完整香方,就不该浪费时间在调配普通香材上。
“那,您是不是把那些寻常香材放一边,多取用一开始拿回来的珍稀香材?”章嬷嬷有些糊涂瞭,姑娘明显知晓该如何行事,可为何神色依旧如此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