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落款，虽然会出现在每一份手札上，但这些手札，要是其他落款的大香师不同，则字迹各不相同。”
十一过目不忘，将有第一大香师落款的书卷推出来：“他独自署名的手札，隻在敬明七年。那时候，他还不是第一大香师。”
“这样说来，在敬明七年之后，第一大香师很可能隻是署名。真正在调制返魂香的人，是其他的大香师。”薑月窈困惑地抿瞭抿唇：“难道，第一大香师在敬明七年之后，从来没打算尽心竭力地调制返魂香？”
十一没有下结论，而是果断地道：“我去探探他的底细，看看他葫芦裡究竟卖的什麽药。”
第一大香师并不知道，自傢藏著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梁上君子。
他一改在御香殿时仙风道骨的模样，穿上华服锦袍，靠坐在金丝银线勾勒的引枕上。几个娇美的婢女围绕著他，捏肩捶腿、端茶送水。
有心腹下属迎上前来：“大香师，王妃又给您送瞭一箱珍玩。她似乎很担心，薑大香师会一鸣惊人。”
第一大香师没什麽反应，隻是捏一捏身边婢女的脸，又拍瞭拍：“下去吧，把珍玩分瞭。”
直到婢女们娇声道谢、鱼贯而出，他才掀眸看向下属，眉眼裡流露出一缕不屑：“头发长，见识短。”
“能不能制成返魂香，跟她有什麽关系？她竟连这点都看不分明，还以为这是摄政王的执念。”第一大香师嗤笑一声：“摄政王，也隻是陛下扯来用的幌子。陛下啊，终究是长大瞭。”
“老爷，那咱们可要提防薑大香师？”下属紧接著问道：“若是薑大香师制成返魂香，陛下那儿，咱们怕不好交代。”
若是人人都做不出来，那倒是没什麽。可要是薑月窈做出来瞭，为什麽他这个第一大香师，先前做不出来？
“急什麽。”第一大香师不紧不慢地拨瞭拨杯中的茶叶：“且不说要调制返魂香何其之难，纵使玉簪那样的天纵奇才，不也隻能落荒而逃？”
“就算薑氏女能成功，唤故人归梦裡，也不过隻是第一步。陛下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请故人香魂入梦。万一入梦的故人惹恼瞭陛下，制成返魂香的香师，隻会死得更快。”
“前儿两个大香师，不就是自以为成功瞭，结果呢？”第一大香师意味深长地道：“血溅宫闱，当场杖杀。”
“老爷英明，属下听闻摄政王催得紧，一时糊涂，担心薑大香师背后有摄政王作保。”下属立刻道。
“摄政王这些年来殚精竭虑，纵然比我年轻，可他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第一大香师摇瞭摇头：“而且，陛下越长大，越发不信任摄政王。否则，摄政王如今也不会甘愿当陛下的幌子，讨好陛下。”
“而且，哪怕摄政王要保薑氏女，也无妨。”第一大香师不以为然地道：“不是还有一个大香师之位，马上就有新人会补上吗？到时候，让此人顶缸便是。”
“隻可惜我们丁傢人不争气，斗不过摄政王和那些老辅臣，陛下更没个一儿半女。”第一大香师皱眉道：“否则，我最初也不用找摄政王妃还有周傢这些人做盟友。”
“所以啊，眼下的当务之急，反而是正月大祭。香敬神佛、通天地。隻要我们能让天下都知道，陛下登基，歌舞升平，乃承天景命。咱们哪，还是陛下最贴心的人。”
第一大香师笑眯眯地，慢饮杯中茶。
听到十一的转述，薑月窈隻觉遍体生寒。
“御香殿正式的香试，是不是已经选出新的大香师瞭？”她轻声喃喃道。
她与赵三郎、顾晖那一批人，乃是作为佼佼者提前参试。她作为首名直接当上大香师，其他人还有第二次机会，可以跟剩下参加正试的人再次一同比试。
算算时间，如今也该出结果瞭。
果然，她话音方落，便见十一做瞭个噤声的手势，不多时，门外就传来章嬷嬷喜悦的声音：“哎哟，姑娘，赵三公子来给您报喜瞭！”
赵三郎满面喜色，一见到薑月窈，就深深作揖：“多谢薑大香师的提点！”
薑月窈当上大香师之后，并没有忘记赵三郎的好意，赵三郎但凡有所疑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侥幸在香试中拔得头筹，往后在御香殿，薑大香师若有吩咐，我、我赵傢，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赵三郎再次诚恳地作揖行礼，同时将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交给薑月窈。
“傢中替我订下一门亲事，我的未婚妻不日也要赶赴盛京。”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又对十一拱手，道：“到时候我拜堂成亲，还请您二位拔冗出席。”
薑月窈隻觉得手中的婚帖，仿佛在隐隐发烫，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赵三郎的眼睛如此明亮，显然对未婚妻非常满意，对未来充满期待。
他并不知道，他对于第一大香师那样的人来说，隻是个可以随时被填坑的小人物。
他并不知道，前路在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麽。
薑月窈心中情绪翻涌，还没来得及开口，十一竟先一步移步向前，向赵三郎拱手回礼，认真地道：“恭喜，百年好合。”
十一的声音沉稳，没有任何犹疑。
“多谢，多谢！”十一从前可没这麽客气，赵三郎顿时喜笑颜开：“到时候，我与石郎君不醉不归！”
赵三郎高兴，可薑月窈却无比怔愣。她抬眸看去，望进十一澄明的眸中。
在他明澈、坚定的目光裡，薑月窈安定下心神，在心底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赵三郎道：“恭喜，郎君心善，与夫人喜结连理，往后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