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的炸弹瞬间炸开,翻出的土灰下是他深埋的回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吴越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抠进手臂,他的双腿夹紧,却控制不住不断颤抖的身体,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像脱了线的项链,有些落进嘴里,是无尽的咸涩。好痛苦。吴越甚至想,身体在这一刻的战栗好像是来要他命的,坚守数余年的、埋葬极深的、他认为早已结疤的创口在这时被撕开,里面仍是千疮百痍,露出腐烂的红肉,满眼的猩红色。吴越将脑袋磕向墙壁,一次比一次用力,极度地想要把脑海里不该出现的回忆统统磕出去。但回应他的只剩下嗡嗡的电流声,血脉喷张,童年的荒唐割破时空钻进了他的脑袋,将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切断,拆分得七零八碎。陈滋的一声嘶吼敲碎了眼前的虚无,吴越亦步亦趋地站起身,紧紧地盯着门板,眼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似乎要将门都烫出一个大窟窿。“陈滋!你结婚生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同性恋!”李燕玲还在重复那来来回回的几句话。她不明白同性恋有什么好的,自己的儿子那么完美,怎么就喜欢男人呢,她不理解也无法理解,心存十几年的委屈,今天一股脑全喷发了出来。陈滋真的无奈了,不管他如何解释,母亲就是一直问这几个问题,丝毫听不进他的话,他也只是机械地沙哑回复:“妈,同性恋没有原因的,我天生的,我天生喜欢男人,妈您别…”“砰——”门突然被撞开,门板拍得李燕玲扑向前,又被陈滋扶住。“阿、阿、阿姨,我、我、我和、我和陈、陈滋,我、我、我们、我们很、很、很好,我、我、我是、是、是真、真的、真的喜欢、喜欢他……”吴越无法忍受洗手间的黑暗了,更加无法忍耐陈滋声声力竭的叫喊了,他怕他再待下去就真的死了。他只好撞开门,磕磕巴巴地向李燕玲解释,心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抑制不住地重复每一个字,生怕落下哪个。吴越惊异于他的口吃居然变得这么严重,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头一次听到吴越口吃,李燕玲很惊讶,她以前以为这个人只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所以话很少,原来不是腼腆害羞,是结巴啊!“你是结巴?”李燕玲不假思索地问出口。“你是结巴?”“原来你是结巴啊!”“结巴小孩!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能说清楚话吗?结巴?小结巴?”“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脸通红,好像猴屁股!哈哈哈哈哈”曾经不堪的话语全数涌回吴越的脑海,大脑被这些话纠缠绕紧,而后系成一个大结,挡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脑袋里只剩下淬尽的腐肉,顺着血液流进他的四肢百骸。李燕玲疑惑的眼神好像利剑,直接扎进他的心脏,这个眼神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吴越颓然恍惚,他的眼神失焦,眼珠血红,睫毛忽忽颤动,身体不能自控地哆嗦着,滴滴汗水从额头流下,紧咬的腮帮咯吱咯吱脆响,他好想伸出拳头挥散眼前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没事没事,别怕别怕,我在的,我在的,没事了,没事了。”吴越被陈滋抱住,炙热的手心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的安抚洗刷掉胸口的酸胀和仇恨。“陈、陈滋…”李燕玲被吴越的样子吓到了,她心慌地想问怎么回事。“妈,我们先走了。”陈滋拉起吴越的手,睡衣都没有换,径直拉着他走到门口,开门时他回头说:“我下次再和您说吧,您好好冷静一下。”他们走后,李燕玲站在洗手间门口,呆愣了许久。结巴i(上)【作家想说的话:】吴越的第一视角“小越,别出声。”母亲粗重的呼吸交缠在我耳后,她的声音抖得像坐过山车,冰冷的手捂住我的嘴,我甚至感觉母亲手掌的冷气已经穿透我的骨头,扎进血肉里。我极力控制一呼一吸,生怕发出喘息的声音,母亲紧紧糊着我的嘴,我呼出的热气化成水蒸气挂在她的手心里,水汽沾到嘴巴上,像是夏天戴着口罩在室外跑步,闷热又湿黏。我们躲在衣柜里,只露出能看到外面的一条门缝,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家里的灯都关掉了。周围黑得可怕,没有一丝光线,我们看不清任何东西,更加没有勇气推开衣柜的门。哐哐的敲门声和喧闹的叫骂声像是巨大的石头,抵住柜门阻止我们出去。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跳动的声音如雷贯耳,敲击着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