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字条,是他写的。
他的字无论怎么变,我都认得。
齐隐抱着剑先一步下了船。
春秧站在我身后,少见的寡言。
许是这一路的见闻,着实让人心酸。
宋观棋低着头接过我手里的包袱,想伸手扶我下船。
我没搭他的手,扶着栏杆站到他身侧。
我调侃他差事办得如何。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此处人多,我们先走罢。”
他在恼我。
恼我明知是计,还是要来;恼我不回他信,不承他情。
昭然若揭
“赵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还是忍不住要训我,板着脸尽量压低声音。
“我当然知道。”我故作轻松,想要同他开些玩笑,“你又不会害我。”
他倚着门窗,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脸上带着一种“拿我没办法”的无奈,怅然开口:“这只是刚刚开始。”
我知道他心里悲哀。
这一路,饿殍无数,流民四起。
也不知道他是以何种心情同我描述江南开着正好的红枫,吃着肥美的螃蟹。
“我死在江南比死在京中更有意义,不是吗?”我自顾自地喝完一杯茶,笑着给他也倒上一杯。
他更恼了,偏过头去不看我自在的模样,手紧紧攥成拳狠狠打在窗框上:“你竟还笑得出来。”
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从我进宫的那几个月里,我就知道了。
我不是为了捉鱼掉进池塘,我是撞见戚贵妃与李耀谋权而慌不择路。
我不是见了皇上害怕而踩断树枝,我是看见有人往皇后汤里下药而惊慌失措。
我不是打叶子牌一宿没睡而逃课,我是半夜爬墙听见有人议论母亲与皇上的陈年旧事而彻夜未眠……
时至今日,躲是躲不过的了。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与谢晚成婚,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现在看来,该来的都会来。
他见我许久没说话,把头扭了回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气氛就这样僵着。
我抿了一口茶:“我不会死的。”
他眸子微动,喉结上下翻动,闷闷道:“你胆子也忒大了些。”
“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下轮到我叹气了,“再过数日,就该传出我父亲敛财,导致江南水患数年未结的流言了吧。”
流言、民怨,足以扳倒我父亲。
更何况他本来民声就不好。
“我兄长在北境若是返京,就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再压我们赵家一头。”
宋观棋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
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