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是怒极,额发有些凌乱,随着风荡在他的眉前,擦过我的眼角。
他的嘴唇狼藉一片,想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都是如此狼狈,做出此等僭越之举,我也不必觉得羞赧。
他忽然开口,宛如和煦的春风:“我在等你。”
还真是可笑。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举动,这样的口吻。
我毫不费力地挣脱开他的手,半撑着身子看他。
“等我什么?”
“等着我来求你?等着来调教我?”
“殿下是想囚我做笼中雀,养在这后院里头吗?”
此时我才发现他左手还缠着纱布,纱布上血迹斑斑。
大殿之上是他替我挡住陛下挥下的剑,但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谢谢他。
我突然就有些泄气,觉得我今日来这一遭,纯属是白费力气。
明明说要放弃的人是我,一次次把他推开的人也是我。
可当我发现他的手段,他的仇怨,清晰分明地指向我父亲。
我在乞求他的心软。
“是他偏要做那执刀人。”
他嗤笑一声,抬眼望我,眼里是我说不出的戚然。
“所以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的脸色和我的语气同样了无生气,一颗心垂落谷底,连跳动都显得有气无力,“他们就都该死吗?”
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似乎在责怪我的追根究底。
十一年前,我的父亲明明知道皇上的铡刀即将落下,明明知道皇上的猜忌皆是无中生有,明明可以学那魏征做那不惧天颜的谏官。
可他偏偏还是要做只会愚忠的人臣,心甘情愿地接过天子手里的铡刀。
明明选择了这条路,却又留着恻隐之心,斩草不能除根,非要千里迢迢,冒着欺君之罪,宁愿搭上全家性命也要护佑祁门血脉。
“舅舅曾说过,说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守住边境线,这辈子也再没机会从那金梧手里把丢了城池给抢回来。”
“可是又如何呢?这样的人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叛国通敌的罪名,死后都没人收尸,尸体丢在乱葬岗,连块碑都没有。”
“年轻时是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得志时是推心置腹的左膀右臂,时局稳定了,就变成人心隔肚皮的奸邪小人。”
他嘴角含笑,就好像对既定的结局并无异议,平心静气地把冤屈娓娓道来。
“这些,真的能当作不知道吗?”
往事种种皆如过眼云烟。
我突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中酸楚难耐,太阳穴处传来的钝痛感,也让我视线模糊。
我能乞求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