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驻足片刻,想了想,还是上前扣了门。
不一会儿,门支开一条缝,黄姑姑提着一盏灯望过来,她对我的到来并没有太多惊讶,侧身把门又拉开了些,“赵姑娘。”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好似比夜晚的庭院还昏暗些,帘幔幢幢,檀香燃烧起的阵阵青烟如云纱般吹拂过来。
不多时,帘幔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无悲无喜的声音一道传来。
“你来了。”
我随即站定在帘外,恭敬行礼。
“皇后娘娘。”
一只素手掀开帘帐,手上缠着几圈佛珠,皇后素衣乌发,清冷好似皎皎明月光。
“赵谖。”
她微微抬头看我,脸庞竟比上次见面要红润了些,连眼神都要有神些。
她放下手里的那串佛珠,随意搁在案几上,嘴角噙着笑,“你和你母亲一样,素来胆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浅笑,左侧脸颊有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她此刻,比往日里我见到的每一面都更加生动鲜活。
“从前有一个女孩,自幼和祖母相依为命,女孩生的漂亮,十里八乡的女娃娃里面,她最漂亮,可是也属她最穷。没有银两,只有漂亮,是祸。”
“十岁那年,女孩在街头卖花,被镇上的恶霸看上想带回家去,是八十岁的祖母把她护在身后。后来……闹出了人命官司,那些恶人才如鸟兽散去。”
“这世间寒凉,多死一个穷人,少死一个穷人,又有什么分别?”
“后来这个女孩,她想把自己给卖了,再把祖母好好安葬。她在街上跪了三天,跪到膝下血肉模糊,也没人能看一眼。那时候,她在想,怎么又没人看得上她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微微阖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她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只金丝线小剪刀,去剪灯盏的灯芯,
“后来,有个公子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用十两银子给祖母下葬,又用五两银子做本钱,给绣房做绣样,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
“十二岁那年,爆发战乱,村子里该逃的都逃了。直到某天晚上,女孩下定决心逃走的那个晚上……”
她握着剪刀,悬在空中,犹豫了好久也没去剪,那双眼睛里火苗跃动,也蒙上了一层水色,
“一个伤重的老翁倒在她家后院。老翁浑身是血,铠甲破了好多处,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死战,女孩想了想还是把他拖到了地窖。”
“逃?还是不逃?女孩犹豫了好久,直到村子里的鸡啼叫了第一声,天边后又泛起鱼肚白……”
“逃吧。”
她淡淡开口,咔嚓一声剪断了灯芯。
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她的脸隐在黑暗里,徒余留一缕青烟也消散在黑暗里,她随手把剪刀又扔进筐里,
“可惜还是没逃成,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