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闭了闭眼,游戏中,受他操纵的那个小人仍在灵活地上蹿下跳,企图用od修改器在教堂壁顶大天使像的脸上凿出一滴泪来。此刻小人头顶的钥匙图案正闪烁个不停。“你看,这是我向部门经理要的游戏密钥,有效期一直到2099年…嘁,2099年,我死了这游戏都还在,这种才叫踏实对吧?”杨国富一撇嘴落下泪来,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情深不寿?在上一个如此落泪的场合中,师父曾拍着他的肩膀这么说道。——过于沉迷和执着的感情无法长久,太多的聪明智慧容易陷自己于不义,君子应当始终如一,不张扬,却自显价值。可他转身发现回忆里的自己正愤愤瞪着地面,沉醉于当时的心境之中,并未顾及到师父的语重心长和摇头离开的背影。过去与现在短暂地交叠在了一起,他好像又看见了前妻那漂亮却轻蔑的脸。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遭人背叛,那如果有的选择,你愿做孑然一身的破案天才吗,还是一个家庭健全的普通人?那之后我便逃去了泰国,正如你现在逃进介个游戏里——我们的境遇系否很像?我该如何拉你一把呢?杨国富啊杨国富,你想想,你再好好想想。这时,他猛然想起一个人。——在孙小满的葬礼上,他们曾碰到过唐涓涓,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因此秦淮远远看了一眼就走开了。杨国富代为排在人群队伍当中,唐涓涓在看清他的脸后,一把拉他过来,同时扭头张望了起来。“他人呢?”杨国富知道她说的是秦淮,觉得惊奇又害怕,躲是躲不了了,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说,“涓涓哪,你也觉得系秦淮的错吗,据我所知,介件事…”“我不——觉得,我没有!我记得你杨叔叔,你和秦淮来过我家,我想不管怎样要感谢这些年你对我哥的照顾…哎,我其实想说的是,你能教他别老这么想吗?孙伯父和我爸妈都气坏了,但我觉得他们不是真在怪他,”她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下,杨国富扬起一边的眉毛不置可否,“我太知道他了,他总会在关键的地方拧巴一下,这样大家就都可以怪罪到他的头上了,他是不是觉得装成这样挺酷的?说真的,如果哪天他装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他,我知道他现在根本听不进我们讲的,但我想如果你在的话,他也许能听进去我说的…”“涓涓!”“诶!”唐涓涓飞快地应了一声,杨国富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孙天成远远地瞪了过来,只好忙不迭地回以假笑。“杨叔叔,我走了,记住我说的!”最后这句话被放慢了数倍,隔着蒙蒙的一层时光,直至此刻才传进杨国富脑内。他眨了眨眼,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局促的午后——秦淮站起来向姑姑和姑父鞠了一躬,唐涓涓在看不到的间隙里扭过头来瞪着他。然而这次,杨国富却敢于对她开口说道,“那你愿意帮他吗?”他看着怒气从她的脸上消去。幻象里的唐涓涓愣住了,很快又露出笑容,朝这边点了点头。杨国富于是费了点劲去把幻象里的唐涓涓请到现实中来——他重新联系到唐涓涓,说服她每周过来看望秦淮一次,唐涓涓答应了。除了第一次他带着唐涓涓出现在工作室的时候,秦淮表现得有那么一点戏剧化,杨国富喜爱的茶具因此全军覆没。除了那一次,接下来的每周都比他预想中的要好。虽说在这外界讯息暂被隔绝的空间里,可以讨论的话题好像就只剩下游戏。但杨国富欣慰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唐涓涓也被赋予了修改游戏的权限,他还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他俩在讨论剧情相关的东西,这样很好,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秦淮很快就会恢复了。这可真是他做过的最好的一次决定了,他只是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糟。“师傅,今天几号?”“19号。”又是一个19号,又一次沮丧地从葬礼回来。返程路上,杨国富昏沉沉地问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好多天没去工作室了,这样下去秦淮会起疑心吗?拍了拍自己的脸,杨国富本想给它添上一个笑容,却不幸招致反效果。出租车司机从车内前视镜里抬起眼来看着他,淡淡说道,“景陵墓园,我父亲也葬在那里,风景不错。”再往后的思绪开始模糊,回过神来,他已用钥匙打开了工作室的门。他蹲在玄关动作迟缓地脱着鞋,一边思考着等下该如何应对秦淮。可玄关的灯猝不及防地亮了,他惊悚地抬头,发现秦淮面无表情地抱臂靠在墙边。“你们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唐涓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