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其实是最初的等待。像俞寒洲这样的男人,权倾天下,说一不二,馥橙退缩,行事强硬的俞寒洲自然是步步紧逼。不过,爱本就是一种包容和妥协。如同俞寒洲此时静坐于此,等待馥橙完全解除防备,自愿走出来。馥橙不知这一切,他在漫天升起的花灯中,期待又有些雀跃地仰头看着,轻声道:“很温暖。都是你做的么?”“嗯。”俞寒洲颇为自得地扬了扬眉,道,“橙橙可不知道,本相少年时手做的花灯,天下千金难求。”馥橙闻言下意识瞪了一眼男人,道:“你学做花灯做什么,你还拿去送给谁?”这一听就是有点醋,俞寒洲更为愉悦,手上却更为喜欢地抱着人轻摇轻哄。“这天下还没人能受本相送的花灯,除了橙橙。”“当年做灯,其实是为慈安堂夜不能寐的小娃娃做的,他们很好哄,一盏灯挂在屋里,便能听话地乖乖住下来,不再闹着要跑。瘟疫盛行的时期,唯有紧闭的慈安堂能给他们庇护,那群孩子如今也大都进了金吾卫练武。”“至于说千金难求。原是瘟疫过后有人偶然得了那其中一盏灯,献给了陛下。陛下以为此花灯样式闻所未闻,做工更是远胜宫中匠人,便派了人大肆去寻,京中权贵便也趋之若鹜,追捧起来,纷纷重金求之。”“噢,那最后也没人知道其实是你做的?”馥橙好奇。“嗯。”俞寒洲笑了笑,眉眼间难得带了些促狭,“本相整日在陛下跟前晃悠办事,偏偏他老人家就找不着,你说好玩不好玩?”“你怎么还敢骗皇帝,小心砍你头。”馥橙蹙起眉。俞寒洲却是漫不经心,抱着人晃了晃。“本相做得最多的,便是欺君了。”当朝宰相对老皇帝有几分敬意,这恐怕也就俞寒洲那几个心腹清楚。或许少年时的俞寒洲对老皇帝是抱有期待的,可惜后来,老皇帝的命是俞寒洲续的,江山是俞寒洲去打下来的,政务是俞寒洲解决的,叛乱是俞寒洲镇压的,连最基础的奏折都是俞寒洲批的。再多的忠心都要磨光了,如今俞寒洲依旧守着这江山,让老皇帝继续做着长生的美梦,已经是鞠躬尽瘁,仁至义尽。他不反,不过是念着当初对小被子妖说的话。念着年少时、跪在雪地里不屈的初心。“橙橙。”俞寒洲低头看向馥橙,抬手轻轻抚了抚少年的脸颊,“你知道本相为何迟迟不反么?”馥橙闻言惊了惊,手指止不住捏紧了男人的衣袖。对于俞寒洲的过往,馥橙是有一定了解的,俞寒洲的功绩、对天下的付出。他也知道,但是,为什么俞寒洲不造反当皇帝……馥橙还真没想过。他之前以为俞寒洲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可如今细细想起来,以俞寒洲如今的势力和民心所向,根本不需要等。馥橙垂眸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抬起头,道:“你有别的顾虑,或者说,你自己不想反。”“真聪明。”俞寒洲给面子地夸人,笑道,“那这个顾虑是什么?”馥橙呆了呆,摇摇头。俞寒洲便微微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搂紧。馥橙只觉得男人埋首在自己发间,似乎有些消沉。“怎么了?”等了一会儿,男人哑声开口了。“还记得我给你做的那盏走马灯吗?其实上面的幼童,便是幼时的我。我幼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子里贫苦,民风却淳朴,即便无父无母,我也受村民接济,活了下来。”“后来战火纷飞,瘟疫爆发,外头的人越来越走投无路,连带着山贼,都把主意打到了我们那个几乎没有存粮的苦寒之地。”“我素来不信命,又感念村民于我有恩,便总想着埋首苦读,来日金榜题名归乡,改变这一方贫困。故而,每日我都独自翻过山,去往另一头的镇上旁听夫子讲课。正是因为如此,那伙山贼的计划被我提前得知。”“所以你带着村民离开了那里?”馥橙问。“嗯。”俞寒洲微微颔首,“山贼势必会将瘟疫带进村,村里青壮年一个都无,唯有老幼妇孺,留下来应对并非明智的选择。”“噢。”馥橙点点头,却又蹙起眉,道,“不太对的样子,我觉得你说得有所保留。你的说法和走马灯上的故事有一点出入。别以为我病了就记性不好了。”“走马灯上画的是,年幼的男孩每日天还未亮便徒步翻过一个山头,去山那边的私塾当洒水打扫的小童,哪怕磨得脚上草鞋破了流了血,也风雨无阻。每每干完活,男孩便藏在门外,听夫子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