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接通,果然,对面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立刻破口大骂,质问他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回家。
沛诚清了清嗓子,勉强解释道:“还没定机票,最近有点事……”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家里目前都什么情况了你还在外面闲晃!”岳峥声音很大,可以说是震耳欲聋,透过扬声器回荡在房间里,森泽航也全程听着。
“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能明白轻重缓急吗?就算不关心家里,新闻总看的吧?”岳峥咆哮道,“现在股东大会要换届选举,原来的总经理已经被撤职了,全公司上下都在等着我做决定……”
“等等,”沛诚出声打断,“您需要我回去是做什么呢?竞聘总经理的岗位?不可能吧,我既没有资历也没有管理经验,还是你儿子……”
“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到公司基层先做着,混个脸熟,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岳峥怒道,旁边不知是谁小声劝了句什么,岳峥烦道:“你少说两句,就你惯着他才惯出这一身臭毛病。”
沛诚默不作声,岳峥又继续说:“算了!如今情况特殊,容不得犹豫了,你赶紧回来,还是买今天第一班飞机,到了之后不用回家,直接到公司报道。其他细节稍后再议,不先把你放上来,我怎么……”
“先把我放上去?”沛诚再度打断他,“把我先放到这个傀儡的位置上,稳住局势,然后您才有时间慢慢挑选培养心腹,届时再把我换掉?”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半晌,岳峥才冷冷道:“有什么问题吗?我养你这么大,这点小事很难做到?既不需要你出钱,也不需要你出力,难不成你还要和我讲条件?”
这头开口的却是森泽航:“叔叔,是我,嗯,航航。对不起,我最近是因为公司也出了点问题在解决,望锡在帮我一起想办法呢,所以才耽误了回家的计划。因为事出突然,我们没有准备,主要也不知道您这边情况这么紧急,就忘了和您及时说。”
岳峥听见他声音,愣了下,又“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真的很差,连带对森泽航语气也不太好,这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饶是在几年前他俩闹出柜的时候,岳家父母见着森泽航也还算客客气气。
“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岳望锡他跑出去再远,就算在世界的另一头,就算跑到月亮上,他也姓岳,是我岳家的人。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不第一时间以家人的利益为第一考量,反而跑去帮一个外人想办法,像什么话!你以为你来和我说这些,我会理解你们?同情你们?”
“不是这个意思叔叔,”森泽航说,“我只是想解释清楚,避免造成误会,望锡还没订票不是不在乎家里,不是不在意您,是因为我求他先别走,才……”
岳峥烦躁地叹了一口气,问:“你公司也遇到问题了?哦,这也正常,不过你和森老爷子之前立下宏愿,估计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吧。现在可难办了?要我说你们俩就是活该,非要闹这些有的没的,别人家都没有的条件,你们俩放着浪费,非要搞什么自立门户、白手起家,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沛诚本就对岳家那些事半点兴趣也无,何况是在这么一个时间点,再加上岳峥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抢过手机,说:“你不用跟他解释这些,也不用和他低眉顺眼的。这就是我们家的风格,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不到需要别人的时候,再怎么也想不起来。”
“岳望锡,你他妈什么意思?”岳峥沉声道。
“没什么意思,”沛诚冷冷道,问:“现在家里缺钱吗?”
“缺钱?”岳峥不明所以,答道:“公司目前面临的问题不是这个资金。”他冷哼一声,道:“不过就算缺钱,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是不缺钱对吧?那就好,”沛诚说,“我可以答应你,不只是度过董事换届、权利移交的难关,之后你需要我去填公司里的哪个职位也好,或者扮演什么角色也好,我都随你安排。但我需要一千三百万,一周之内,现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峥大笑起来:“你疯了吗岳望锡?你凭什么值一千三百万?”
“这要由您来评估了,我到底值多少钱。”沛诚说,“我相信但凡有更好的人选,您都不会来屈尊降贵找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吧。”
“等一下,”森泽航按掉麦克风,瞪着沛诚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回你爸公司里去?那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没有什么“我们”了,沛诚心想,我此番改写了历史,免去了你被我背叛的事实,却也妨碍了你正常的成长轨迹,最终反而是害了你。天之骄子不得不四处碰壁,屡受打压,既没有家族背景的照拂,也断送了和未婚妻的联姻,就算靠自己拼搏出一些成绩,还要遭受命运的捉弄,落魄地窝在城西的小屋里,深夜连觉都睡不着,还低声下气地和岳峥这个人渣道歉。
如今系统虽然已经锁定,不允许再完成或退出任务,但或许我还能做点什么,尽力将偏离的剧情稍微扳回来一点。
电话那头岳峥还在说话,对他狮子大开口的提议十分不满,森泽航却忽然道:“不好意思叔叔,有点急事,晚点回拨给您。”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你做什么!”沛诚跳起来,“我爸现在着急需要帮忙,然后他刚好又有钱,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案吗?这比银行利率低,也不用绑定股东利益,是你赎回股份最好的机会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出卖自己之后多少年的自由和话语权,就为了给我填一千三百万的窟窿?”森泽航紧皱着眉,“那之后呢?森久的危机解除了,你又准备怎么脱身?到时候就算把这一千三百万连本带利地还上,可不是当铺赎货的道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沛诚不吭声,森泽航观察了他一会儿,不可置信道:“你没想过要怎么脱身的事,对不对?你就是不要我了。”
沛诚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没有……”
“先不说那些了,森久就让他破产吧,怎么样都好!”森泽航“啪”地把他手机翻出来,锁屏界面上的红色惊叹号依旧还在,“这个是什么?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扬手撕掉掌心的创口贴,露出那个月牙状的胎记,上面还有一道鲜红的伤痕:“电话进来之前,你那样子很明显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沛诚喉结动了动,想起来了。刚才他一时上头,竟然想要通过强制脱出系统来结束这一世,从头来过。可仔细想想,他至今也没太弄明白这个系统时间轨迹运作的机制——每次在他任务结束之后,这个世界是会就此结束重启?还是说会有另外一个“岳望锡”替代他演完这个身份?那眼前的这个森泽航又当如何呢?如果是要对着一个虚假的、由系统扮演的自己,那么也太恐怖了。
反而言之,如果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替代,而时间轨继续前进,那么相当于森泽航要面对他自杀的事实度过余生,这个可能性更加令他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