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远处的钟声悠然响起,在深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而诡异。这是安家传声的钟声,代表着有重大人物或者重要的事有请家主和少主商量。安家早已没有了家主,这钟声是敲给他的。
安浥尘捂着胸口,掩盖下眼中的诧异,强行起了身。
当他再度踏出后山,进入安家正厅的时候,已是一身白衣飘渺,淡漠出尘的姿态。
他一入厅内,便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气场,那是一种同类的气息。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停落在厅中一名女子的身上。
女子一身道服,神色冷肃而平静,眼底透着一股凉薄冷淡,对尘世的凉薄,对人世的冷淡。
这便是安浥尘方才感知到的同类气息,不仅仅是这女子身上魔族的气息,更是这种想要游离于尘世,却又困于红尘的气息,与他一般无二。
她很美,但对于安浥尘而言,这并非他关注的重点,他更清晰地感受到的,是她身上的气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见过道友。」安浥尘行了个平辈的礼,「不知道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女子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亦是无波无喜,礼数周全,却浑身都是疏离的气息,「我始终无法突破无情道最后一重境界,所以来向安家主求助。」
安浥尘摇了摇头,「我亦困于最后一重境界无法突破,只怕心有馀而力不足。」
「但当今世上,已无人能及安家主之能了。」女子望着眼前的人,惊叹于他的丰姿,也惊叹于他的坦诚。并没有露出半分失望之色。
「抱歉。」安浥尘淡淡吐出两个字,隐约已有送客之意。
女子沉默少许,忽然抬眸望向安浥尘,眼底清澈明朗,「家主,可愿结伴修行?」
她困于境界,他亦困于境界。若说世间谁还懂他们的苦恼,唯有对方了。结伴修行,也许可以给予对方新的启示,亦是无奈之举。
安浥尘只是略微一思索,便缓缓开口,「若道友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或可一试。」
「我有安家家规在身,不能出安家,道友身处皇家,人多气杂于修行无意,除非道友能入我安家修行。」
女子眼底略过一道诧异的光芒,但是很快便化为了了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你知我是谁?」
「懂得些许推演数术,知晓道友身份不难。」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当然知道,他不仅仅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最终的命运如何,毕竟那十几日窥探的天道里,有她的结局。
「烈焰」帝君南宫珝歌,若他看的没有错,也是第一个被「东来」灭国的帝君,不出数年「烈焰」覆国,她也会死在真正的魔族族长手中。
但,这与他何干?
他们只能窥探天机,却不能干涉天道,即便能,他也无意于此。
女子微微颔首,「好,我应你。」
他并不诧异,能与他同样对境界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又岂会轻易被俗世所扰,亦不会看中红尘中的那点安逸享乐。
「如此,请道友随我去后山。」安浥尘示意南宫珝歌。
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优雅而淡然地从大厅里离去,完全没有在意大厅里的另外一个人。
二叔望着二人的背影,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他自是知道南宫珝歌的来访和身份,因为兹事体大,才决定敲钟请安浥尘。可这两人客客气气,平平静静地三言两语,就达成协议了?
是他太俗,已经不能理解这种境界的人的思维了?
二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能吩咐手下的弟子,近日不要再靠近后山,少主要闭关修行。
只希望这两人真的能成为彼此的助益,修成正果吧。
安浥尘领着南宫珝歌走向自己后山的小屋,夜晚的山风清凉,带着幽幽的草木花香,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山泉声响,格外的沁人心脾。
他是个喜静不多言的人。
她也是个常年独处的人。
两人步履平缓,却是死一般的静。若是换做他人,只怕早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抓耳挠腮没话找话了,可他们似乎都习以为常,并未有半点不适。
就这么一路无言,从山脚下走到了他的小屋,面对陌生的环境,南宫珝歌并未体现出任何好奇,甚至在看到门口的水臼时,也只是淡淡一扫而过,心下明了。
小屋简陋,里面的东西更是一眼便可望穿,简单的衣柜,一个平日里打坐的蒲团,一方休息的小榻,一张书桌,一个香炉。几乎是少得不能再少了,可见安浥尘对生活的无欲无求。
但南宫珝歌就是明白,她甚至产生了一股亲近之意,这本就是她最想要的清修之所,但人在宫中,皇家再是知她无所求,也不愿见她过的清苦,她总是过得比常人要富贵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