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璋怎么走?他有时候觉得徐培因未必不知道自己会一点粤语,正如他总要露一截尾巴引人跳陷阱,一遍遍用粤语暗示梁璋,可能是徐培因做出的最大的、表达上的努力了。
培因哥说讨厌自己会想他,培因哥想他,那他怎么走?
“你舍得我走吗?”梁璋趴在床沿说,“徐培因,不要明天了,你今天也想我的。”
他知道徐培因不会那么快拉下脸,徐总很要面子,还好他不是很要脸,地暖足够,他可以一直趴在这里等对方转过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一些暖气运作的白噪音。大概五六分钟,梁璋没有掐表,看到培因哥背对着他抬手,可能是在抹眼睛的位置,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我感觉很奇怪,”徐培因声音有些干,他也说得慢,有些迟疑,不知道谁要求他要很慎重地吐字,“我的确对你……很有好感,但是到没有办法控制情绪的地步,好被动,会让我觉得很危险。”
他没有回头,肩胛骨微微起伏,太热了,皮肤仍因情潮泛着细微的光泽。腰侧的皮肤裸露在空气里,梁璋能看到之前自己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的。这里应当很暧昧,可当事双方被关在房内,谁也没法再生出旖旎的心思。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聊。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又不是二十三岁。为这种感情上的事……我现在该考虑的是上班、房贷,而不是在这里***想和你上床要不要开灯,太糟糕了。”徐培因总算转过来了,侧对着梁璋,先前已经擦过一次脸,还是能看出眼睫的潮湿。“我也,不是故意对你……态度这样。我觉得你很好,我是讨厌我。”
“培因哥……”梁璋脑子又在转这些句子的含义,他总是在思考前就忍不住叫人。
徐培因大概又让他叫动了,低头看了看他,然后立起枕头,自己往后靠在床头上,拍拍床边的空位:“别趴在那里了,上来吧。”
梁璋立刻爬上来,也立起自己的枕头,钻到了培因哥的被子里,重新握住他的手。
“只是谈恋爱而已,谈恋爱动感情难道犯法吗?我对你,就是控制不了情绪啊。”梁璋轻轻说,“我喜欢你,我周末还会去爬山,做不完的工作也还是要加班,偶尔闹情绪是不会影响人生走向的。”
“我用你讲这些吗?”培因哥仍保持高傲,他有一点眼泪就又偏过去扬脑袋,“我就是觉得我不想你走……做出的这些行为太蠢了,我受不了自己,烦死了。”
梁璋不算强硬地把他脸扳过来。那对下眼睑红得深刻,泪仓促逃,还是沿路留下许多痕迹没被抹掉。徐培因不愿意直视他的眼睛,睫毛眨动速度很快,像是要避开,但还是没有抗拒梁璋捧着他的脸。然后新的泪珠往外涌,在梁璋的手里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如果问梁璋为什么喜欢徐培因,他可能就是爱培因哥只留给他的这一汪水。
他先是疯狂迷恋上花边新闻里美艳、风情、谜一样的上司,不断执着于窥探蚌壳下的软弱,一次次撬开直到全部掀起。他看到珍珠,捧在手心,供在神龛。
而神是不会流泪的,梁璋爱上的是流泪的徐培因。
“你蠢一点好啊,因为我不是时时刻刻聪明,你蠢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意我。”梁璋轻轻吻他的面颊,眼泪走过的路都是咸的,“我知道你在意我就好了,我不会因为不做就走,也不会因为做了就留下。我留下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会说很多遍的。”
还有牵他手的徐培因,说他要多交朋友的徐培因,包容他一切过失的徐培因……包括最坏的,总不松口跟他谈恋爱的徐培因,梁璋也是觉得可爱的。
徐培因说:“和我在一起真的会很辛苦。”
“哪里辛苦啊?”
培因哥拨开他的手,说:“你看到了,我有话不会明说,脾气很大,还有很多的前任。我会猜忌你,会冷暴力你,你喜欢我的时候可以过,但之后很多年都过这样的日子,你能接受吗?”
梁璋当然还没想到他们生活十几二十年,他只畅想到了结婚。
“梁璋,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再谈恋爱是要很快考虑结婚的,结了婚要住在一起,每天面对同样的人,也许你很快就会觉得无聊了。”
培因哥没再哭了,终于很认真地看着他。
可是梁璋有点想笑,他知道培因哥是又在防备受伤,但他完全被“培因哥在想和他结婚”这件事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明明培因哥是这样充满忧愁地盯着自己。
他抱住徐培因,脸也都埋进肩窝,闷闷地问:“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哥,你觉得我很不成熟,会随时离开吗?我让你那么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