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阳还未升起，偌大的墓园中笼罩着一层薄雾，凉而湿润。
和地球不同，这种人造薄雾总是缺少了一点大自然的生气，显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或许是少了一点戈壁的料峭腥味，或许是少了一点骆驼刺的清香，总而言之，显得精致而不真实。
傅雨城一边走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地球，哪怕地球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在薄雾中走了一会儿，遥遥看见了一个人。
姚宁正站在一尊墓碑旁，低头想着什么。他的侧影高而瘦削，有一点不明显的佝偻，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只可惜，过去的光域骑士，只剩下这么一位旧人。
姚宁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向傅雨城望来。
傅雨城也不着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都带来了？”
姚宁点了点头，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其他光域骑士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是这些年提拔上来的新人，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就得好好看看这些资料。”
傅雨城掂了掂，非常厚实的一沓资料，足有三四公分厚：“辛苦了。”
姚宁低声道：“你确定要这么做？你想在猎兽仪式上对他发难？”
傅雨城淡淡道：“对。”
姚宁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可是，你已经被剥夺了精神力。虽然白漠很厉害，我也会暗中帮你……但是我们的赢面，实在太小了。”
傅雨城笑了笑：“那又如何？”
姚宁看了他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不如，放弃吧。你带着白漠，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别再管这堆烂摊子，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的。”
傅雨城看着他：“姚宁，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姚宁苦笑一声：“或许，我明明知道你不会答应，才这么劝你。”
这位瘦削的光域骑士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拂去墓碑上的一小片枯叶，犹犹豫豫道：“除此之外，我还查到了一件事情。”
傅雨城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迟疑地转动眼珠，望向了那尊墓碑。只是一尊普通的灰色金属墓碑，没有逝者名字，也没有生卒日期，光秃秃的一片。
姚宁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苦笑道：“看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你约来这里的原因。”
傅雨城闭了闭眼睛：“我猜不到。”
“你明明猜到了。”姚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是林疏的墓碑。”
傅雨城愣愣地看着那块光秃秃的墓碑，没有吭声。
姚宁心中有些不忍，安慰道：“逝者已逝。你这位老师，为了理想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不必太过伤心。”
傅雨城沉默了许久，才道：“他是怎么死的？”
姚宁低声道：“你被流放后不久，他就自杀了……用的是新型氰化物，走得很快，没有任何痛苦。”
傅雨城点了点头：“这样。”
姚宁曾经以为，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对方会痛哭失声。
毕竟按他过去的了解，傅雨城是一个感情十分丰富的人，而且从来也不吝于表达各种情绪。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那双隐约带着墨绿的漆黑眼睛里，一点泪意也没有，空荡而萧瑟，好像大雁过后的秋日天空。
傅雨城垂眸望着那一方冰冷的金属墓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对姚宁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没有任何迟疑。
姚宁定定地望着那个高挑矫健的背影，在雾气中渐渐远去。傅雨城的背挺得很直，仿佛没有任何压力，可以让他弯腰。
过了许久，姚宁忽然轻叹了一声。
……
白漠仔细将手里的一个骨瓷盘子擦拭干净，而后放回碗架。他起眼皮，又看了一眼挂钟。
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
而傅雨城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