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谨记,多谢段师。」王景禹道,段岭所言,他十分赞同。
既要参加科举,那就确实需要做一些专为应试的准备和练习,这是有必要的。只是,却不能将这些应试练习当作根本,只为应试而不求甚解。
假若他真的那样,将大量的时间精力都白白耗费在这上面,便就大错特错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在科举一途有所斩获的同时,掌握古代文学语言,读经史子集,通熟古人的思想哲学,熟知这个时代的国计民生。
就好比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若不通不熟此理,则无从察知风雨何至。
先有通熟,方能知真伪丶辩虚实,度势筹谋而变。
否则只凭藉自己是千年后人,便一股脑的将知识技术开闸放入,能不能成功不说,便算有所成,也无异于是叫这个时代不分青红皂白的胡吃海塞,除了引发一场胀痛以外,并不会带来真正的益处。
段县令下午通常还有公务或者来往文书要处理,王景禹并不会徘徊过久,课问结束,便直接明了的提出今日前来的目的。
王景禹:「老师,有件事,学生斗胆向段师请问。」
第53章
「但说无妨。」
「郦县常平仓赋粮失窃案,您可知被扣下的运粮役民现在如何了吗?这个案子又会如何审结?」
段县令听罢放下了茶杯,问道:「怎么,被扣押的役民有你的亲族?」
「是的,学生的亲二叔及一名亲近的乡民就在这一批役民当中。他们二人先是三月间就都被征了春夫前往洛河,尚未归家就又摊派了去运送今年的粮赋,这期间各项火耗丶吃食用度花费带去不少,家里老小好不容易过活着日子,如今眼看六月入了农忙,只盼着这唯一的主心骨脱了役回家收麦,没成想又有这样的祸事临头!一入大狱,对学生二叔家这样的普通农户无异于灭顶之灾,这才斗胆一问。」
王景禹毫无隐瞒,将情形据实相告。毕竟,对于段岭,他不认为有什么虚伪矫饰以达目的的必要。
当然他也不必掰开揉碎了将自己的分析都告诉他,只需要把他已探得的信息传达到了就好。
此事既有不妥之处,秋娘子都能看出背后可能的勾连关系,段岭又怎会毫无所觉?
方才一开始,他就借闲话之机提了他观察到的县风民情,将粮价波动与私塾同窗间关于郭郭家的议论告诉了段岭。
果然,段岭捋须点头:「如此。」
他面有忧虑,顾虑究竟要不要对这样只十二岁的孩子说出实情,但转念想到这学生虽然年纪小,但可也是担起一家老小生计丶还能读书读出了个案首的主儿。
当即坦言道:「此事颇有些蹊跷和疑点,只是因事发之地位于郦县,亦由郦县总领审理事务,我已向郦县和州衙,以我县有役民涉案为由,发了协查审理公文,只是尚未得到回函。」
段岭继续说道:「此案案发时,负责运送今年赋粮的役民即被人赃并获。因案涉临南县百姓,从郦县发回的案情函文,可以说是证据齐全,找不出错漏。只是,这些役民当中抵死不认者不在少数,本就是一个疑点。正因这一点,本县在案发之初所提的要求,也使他们并未受什么严刑拷打,但如今看来,即使后续我得以协查审理,也无法在无丝毫证据的前提下,仅凭一已的疑问,始终阻挠当地审理结案的进展。」
王景禹神情凝重:「如此,果真已无可转圜了吗?」
「本县昨日就近去过其中几户役民的家里,从了解到的几户百姓家境来看,也都是年年等着新粮接续,几乎无什么馀粮家底的普通四五等农户,并不像是能将常平仓失窃的万石赋粮私盗分赃的光景。奈何此案证据确凿,兼之役民当中有人认罪并指认了同伙,若没有新的线索,郦县县衙以此结案上报刑部,只怕是早晚的事。」
王景禹紧皱眉头:「可学生可以作证,二叔家绝没有胆量做下这等偷盗皇粮之事!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线索可查了?」
段县令摇摇头,安抚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如今心境大有进益,事事入心,何况又事涉至亲,自然……」
说到这里,段岭正在转着茶杯的手倏一停顿,想起两人初坐下时说的几句闲话。
当时景禹说,他正依照着上次两人谈话所说,「拿起书来,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放下书来,学问在胸,凡国事家事声声入耳丶事事关心。」这样的读书入世的道理在践行。
景禹还细致的提到了他放下书本后,在临南县所关心到的县风民情。
段岭抬目问道:「景禹,你方才说临南县陈家粮店的粮价从何时开始上涨?」
「大概一个月前。」
「那郭监仓何时回的临南镇?带的那名书记姓张?」
王景禹想了想:「正是!学生与郭监仓之子是同窗,也是在学堂中听其说起,是在夏苗开徵之前几日回的临南镇。算日子的话,也有一个来月了。」
段县令手中茶杯轻轻一碰桌面,精神振奋。
王景禹忙问:「老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