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因为一开始施政受阻,不曾从帐簿中总览全县,在这几个月里,就实实在在的徒步将全县走过了一遍。
此时,再回头看这些簿册,反觉出蹊跷和不合理来。
这些簿册明面上看起来,除去个别无伤大雅的错漏外,互相之间可谓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若是有这样明了的资帐在手,想要了解一县概貌,的确是方便又快捷,并且也会在阅看了以后,对史主事等人的公办能力和修复关系的决心,很是信任。
如果他一开始并未遇到诸多阻力,直接从这些簿册中去探知全县,还真就是这样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
他根据自己实地走访所勾勒出的临南县县域实景,与簿册所记述的情况相差过远了。
烛火跳跃,段岭独坐于书房书案前,重新将丁产簿翻回至第一页。
「哗啦!」
檀木制的算盘,被段岭再次重新清盘,算珠磕碰发出脆响。
他一手执起笔,在一本记录的小册子末尾写上方才计算出的数字——
二万九千三百六十一。
临南县私产官产以田产丶屋宇丶店铺丶货币和各种生产生活资料为主,公有产权的则有小峦山和县域内的峦河。以最重要的田产为例,经他一笔笔计算,被记录在册的田亩总数是二万九千馀亩。
据他前些日子里走访探查来看,临南县有田产的主户之家,户均田产在二十亩上下,再结合全县总户数来算,与二万九千亩倒是没什么出入。
可是,当时他曾实地脚丈过县
域在耕的田亩,他原本粗略估计,全县耕地总数应该在七万亩以上。
二万九和七万!
差距如此之大,他根本不需要怀疑,这绝不可能是他的脚丈有问题。
第59章
可这中间差了的四万馀亩耕地,既不在县民户主的头上,也不在临南县官产簿中。那些田,有人耕丶有人收,绝不是待垦可不入籍的荒地。
既不属于县民,不属于县内官产,亦不属于在册的公产义产。
那么,它们又是属于谁的?
为官十馀载,虽然他从未主掌过一方实事,也知道这天下本就是泥沙俱下,龙蛇混杂,水至清则无鱼。
只是,何以竟至于斯?
深秋的透骨寒意当中,段岭直感到一场网罗了无数人的危机,正向他袭来。
至和七年秋。
王景禹入县学读书,已满一年。今日的县学学堂尤其热闹,因孟教谕于晨间第一堂前,告知全县学的师生:太康州的州试,将于八月开考。
今年春天,段知县又组织了第二次的县试,如今临南县的学子当中,已考过县试的童生共计六名。
这一次,都将赴太康州州衙参加考试。
今天的授课一结束,即将参加州院试的六人,就在众学子钦然的目光中,被带至了孟教谕的教案房。
「下个月的州试,于你们而言,皆是第一次参加。」孟教谕对堂内的六名学子缓缓而谈。
「州试,顾名思义,是有各县所属州府组织发起的初级考试。在咱们大景朝治下,于州府组织的考试有两场。第一场就是你们马上要参加的八月州试,这场考试也可以理解为,是对第二场州府组织的发解试的初筛。当然第一场考试过后,你们即可获得正式秀才功名。再之后就可以在礼部的开科诏书发布后,参加州府组织的三年一度的发解试,也即俗称的秋试丶秋闱。发解试得解,即得举人,一般情况下,举人就可以出仕为官了,但同时,几乎所有得了解的举人,都还会继续参加次年礼部省试的资格。」
孟教谕先简述了一遍学生们即将面临的考试,为他们澄清州衙的两场考试。
然后才道:「你们作为甲班一舍的学子,日常所习所作,亦有兼顾州试之需。按惯例,州试仍然主要以经义丶诗赋丶算术为主,贴经丶墨义仍含在内,相较县试,所不同者,乃试策一道。策之一途,又分子策丶史策丶时务策,州试的策多以子策丶史策为主,时务策一般到了发解试才会开始论考。」
「我与你们说这些,是因为既要试,则必要知晓关系成败的试场规则。我之一族,虽世代向学致学,然行的仍然是儒家的治世入世之道,为的亦是为世进才。然,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功名一事非可强求,假使功名无所求,忠义亦可安身。我辈读书向学,亦是为了修己修身,切莫本末倒置,成为那无根之萍。」
座下六人各自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