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被套全都换成了新的后,她又将弄脏的旧被单放进了洗衣机里。
看着滚轮洗衣机慢慢开始运转,时珍这才起身去了谢谦所在的卧室。
整个别墅都装了地热,所以她并不担心谢谦在地上躺着一小会儿会有什么问题。
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谢谦不知何时换了姿势,时珍刚一开门
就看到他落寞地靠在了墙上,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他将下巴垫在枕头上,修长的腿微微弯曲着,远远看去就像个因为没吃到糖果而闹脾气的小孩子。
卧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谢谦蜷缩在角落里,时珍站在门口刚好能听到他低低的嘟囔声。
只是恰巧听不清具体的内容,竟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1]
走到谢谦身边,时珍看到了一张红得吓人的脸,他眯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可嘴里却又真真切切向外吐着句子。
「姥爷,我爸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他不是个好男人,但是我妈既然选择他了,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姥爷,都说了要少抽点菸,那玩意对身体伤害多大啊,你咋就不听劝呢?」
「这么大年纪了,为啥不听话,你为啥就非得喝那个破酒,抽那老多烟,你瞅瞅这阴影,都快比肺大了。」
「姥爷,我答应你,把谢龙辉当做反面教材,以后我连爸都不叫他。」
「可你为什么还是走了,人家都说孙子在病床前叫一叫,七魂八魄都能叫回来,到你这咋就不管用了呢?」
「咋滴,外孙就不顶事了?」
「我跟您,比跟我妈都亲,您要是不要我了,我回到那边还不被人给欺负了……」
「姥爷,我十八岁了,除了您再也没人给我压岁钱了。」
「姥爷……」
谢谦的声音由大转小,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大着舌头囫囵吐出几个字。
时珍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直到谢谦嘴里再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只「姥爷,姥爷」地叫。
她才伸出手去扶他歪斜的脑袋,手掌触碰到脸颊的瞬间,时珍感觉到了一片湿漉漉的触感。
「谢哥?」她扶正了谢谦的脸,只见上面早已爬满了泪痕。
他抽泣着,哭声直直砸进了时珍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悲寂在心底蔓延开来。
「大果子,」谢谦突然睁开了眼,「大果子得配豆浆吃,蓝泽忠最喜欢吃这个。」
他又钻进了时珍怀里,像只无助的奶狗找到了可以安睡的窝,谢谦将头靠在时珍肩上,胡乱蹭了几下,直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安静下来。
时珍停在空中的手只顿了一秒,下一刻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原地转了个弯,抚在了谢谦的背上。
像撸梨花一样,时珍顺着谢谦的背脊一下一下帮他顺气。
她看着谢谦刚刚倚靠着的那个墙角,上面映着二人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山。
时珍不知道为什么谢谦出去买个东西也能把自己给整醉了,只是这一醉竟让她看到了谢谦的另一面。
对于时珍来说,从在小绿书上私聊的那一刻起,再到后来见到谢谦这个人,他的形象一直很高大。
就像仙门宗派里最有钱丶法力最高的大师兄,时珍作为菜鸟师妹一直在仰着头看他。
将谢谦放在高位太久,时珍都快忘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不为人知的脆弱,不论他有多强大,更不论他家境如何优渥。
哭起来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