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谭瑛正在和药汤对峙。
她其实不太能吃苦，看着那一碗深不见底的褐色药汤心里直犯怵，好容易鼓起勇气准备端起来。
余敬廷说到一半的话又不往下说了。
她扭头看他，眼神示意他往下继续说。
余敬廷扬了扬下巴，“你把药喝了我再告诉你。”
“卖关子……”
谭瑛不满的嘀咕，然后心脏砰砰直跳地端起药碗，深吸了口气，一脸痛苦的闷下去。
空了的药碗被放在桌子上。
她拧紧眉头看过去，“这下能说了吧？”
话音一落。
谭瑛又有些受不住苦似的去夹酸萝卜条吃，嘴里这下子又酸又苦的，五味杂陈。
矫情。
余敬廷看着她怕苦的样子，心里想着明天给她带包奶酥算了，压一压药汤的苦涩味儿。
“你说啊。”
谭瑛催促。
余敬廷回过神来，“城中粮草不足，罗廷绣来找我，希望我能将手底下的厢军多数发还原籍，以此来缓解粮草供应的压力，他说他会去向陛下请旨。”
谭瑛往下咽着嘴里混着苦药汤的口水，闻言一顿，“这厢军还能说解散就解散呢？”
余敬廷解释，“军农一体，无战事时便可躬耕于田野之间，过寻常日子，待战事一起，便应征而上。”
谭瑛嗯了一声，谨慎地给了一个建议。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介入，陛下既然在地方分下了这么大体量的军队驻扎，不可能想不到粮草的问题，恐怕这些士兵另有用途，若是你擅自作主，肯定是要触怒圣意的。”
“要我说，不如先以不变应万变，不必发还原籍，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大规模聚集，不如将手头上的军队打散成军屯，以百人为一个大编制，沿途分散驻扎，可以种地做业什么的，暂时回归本业，然后军队可以给个微薄的补贴。”
“当然，我知道赈济灾民，请求朝廷拨款的这种不痛不痒的酸话估计各地都说遍了，陛下也许都听厌了，也不会做出什么举措，但是臣县目前的情况还是要报给陛下的。”
余敬廷听得很认真，心里也无声的按照她说的盘算着，判断可行性。
他不说话，谭瑛就接着说下去了。
“灾民多了也就发展成了流民，流民又极易变化为起义的叛军主力，估计厢军和禁军两大主力驻扎在小小的一个臣县就是为了起到镇压作用吧，不过我还没想通为什么是臣县，到底特殊在哪里。”
她吃了几个酸萝卜被酸到了，把盘子厌烦的推到一边。
“总而言之，先撑过这个冬天，看来年收成怎么样，如果好的话，那么就可以免于一场灾难，如果还继续是今年这样，旱得人没法活，那动乱立刻就会铺天盖地的四起，得提前想好解决措施。”
谭瑛说了半天嘴都干了，结果半点回音都没有。
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探究意味。
谭瑛心里突的一跳。
我去，说多了。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哪里懂得这么多的时局要政？！
“哎呀，我好难受啊，感觉脑袋又热起来了，我先休息了，你走吧。”
谭瑛开始耍赖撵人，试图掩盖刚才的事情。
余敬廷又盯了她一会儿，目光停留在她病态酡红的脸上，下移，唇色透着不健康的紫红色。
“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