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福醒来时,外面已是黄昏,那晚霞铺进屋内,橙黄一片。家里静悄悄的,巨大的孤寂袭来,他赶忙穿起木屐出去,清晨赶出去散的鸡、鸭都栖在后院的水池树下,风静无声。
李宝福在院里站了会儿,又去蚕房、厨房、田地里看,但都没那个熟悉人影。就在他心慌地想出门时,院门口出现了那个高大壮实的身影。
赵庄生一身土屑扛着锄头,背着一篓桑叶、提着一篮子鸡草,见院里站着的李宝福,说:“饿了没有?我马上去做饭。”
李宝福心里气还没消,看了眼赵庄生一眼不说话,躺在长椅上等饭吃。
赵庄生把桑叶铺好散热,进蚕房把蚕一一捡到另一个筐里,而后倒蚕沙,出来时已是一身汗,而后他又把鸡鸭喂了,摸出几个蛋,开始做饭。
地里才摘的茄子新鲜,赵庄生将其洗好蒸上,而后把月前腌制好的皮蛋取出剥好,加入蒜姜和蒸熟的茄子锤烂糊,最后滴几滴酱油生醋,开胃又解腻。
眼看天快黑,赵庄生怕李宝福饿,赶紧蒸了碗鸡蛋羹,用小葱、生姜等清炒碟蛏子和黄鱼。
晚饭摆上桌时,李宝福还是恹恹地扒拉着粟米不说话,赵庄生也沉默着,只把挑干净刺的鱼夹到他碗里。
他一直都是个细心的人,这是王华曾表扬过的话。
自两人在一起后,李宝福就没剥过虾蟹,挑过鱼刺。可越是这样细致温柔,李宝福就越烦,觉得这样好的人本就会对人好,而不是只会对他好。
他想做什么,赵庄生都依着他,不管是什么。
心里有气,李宝福吃不下多少,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躺长椅上继续看天。
赵庄生收拾完碗筷,把桑叶洒上水喂给蚕。小鸡鸭收进筐,大的鸡鸭赶进篱笆,而后烧了点热水端给李宝福洗脸。
李宝福也沉默着不说话,粗粗洗了脸脚继续躺着。
他躺清闲,赵庄生便坐在院里编竹筐,能换钱的东西,赵庄生都会做,不论是衣服、竹筐、草鞋甚至是手帕都行。
月明星稀,夏季的夜晚充满了虫的叫声,那叫声里混着蟾蜍格外明显。
月光透过床帐洒在了朝墙睡的李宝福身上,蒲扇在赵庄生手里轻摇,那一阵阵带着他淡淡男人味道的风就飘进了李宝福鼻间。
“白天,我说错了什么?”赵庄生轻声问道。
李宝福抓着被子并不言语,赵庄生翻身凝视着李宝福的后颈,说:“宝福,哥有什么做错说错的地方,你说出来,哥肯定改,但不要憋在心里,好吗?”
李宝福仍不说话,赵庄生记得王华说李宝福脾性有时过于执拗和倔,像牛一样。只吃软不吃硬,但心里是好的,母亲满口歉意让他多担待自己儿子。
赵庄生慢慢靠过去,将手臂覆在李宝福手上。
“宝福……”
“别碰我。”李宝福冷声着甩开。
“那你跟哥说话好吗?”赵庄生对李宝福有极大的耐心,继续为他摇着扇子,“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好就不好。”李宝福冷冷道,“死了正好,免得拖累别人。”
“别这样想,你对我而言不是拖累。”赵庄生说。
李宝福心头一颤,再多冷话到赵庄生身边都会被暖热,他不论怎么生气,这人都有耐心哄他。
“是啊,要是不这样,又怎能长命百岁看子孙绕膝呢。”李宝福挑着刺头话,“你们都这样想,反正也没人关心我。”
赵庄生道:“宝福,爹娘、还有姐姐姐夫都很爱你关心你,所以才为你想这些。”
回想父母在时的家,李宝福就心抽抽的痛,要是爹娘还在该多好,赵庄生就不用在这个家里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