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视线便被吸引。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后排,每每打瞌睡前,都忍不住掀起眼皮望一眼坐在前方那个脊背挺得笔直如松的人。
他开始在日记本里写下自己的种种心事。
开学快到一个月,他们都没有搭过话,甚至相遇了,那个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投过来。
他感觉到了挫败。
他也曾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样一个在班上沉默寡言、只知道拼命学习、还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
直到他们第一次说上话,他发现了日记本里那个只会捧书写作业的男孩的纯粹可爱。
他臭屁又大胆地改掉了称谓,私心叫起了老婆。
老婆会像小老师一样批评教训他不要浪费,会红着脸夹他餐盘里的菜肉吃得满足地眯眼,会在放餐盘时惴惴地悄悄细心观察他的表情,担心是不是说错话伤害到了他。
老婆会在男洗手间礼貌又赧然地对他推三阻四了好一通,才肯客气地穿上他递过来的新鞋,走路时小心翼翼不敢磕着碰着,听到教室里有人高声贬斥自己是“穷鬼”,竟是不怒不躁,不卑不亢,转过身来引经据典沉着回击。还会在办公室里听到他夸奖自己时而通红起耳朵,隔空和他眼带风情地对视。
就像是灵光乍现,他突然发现到老婆的一个秘密。老婆和别人说话时从不会脸红耳红,可独独面对他,嘴会结巴,眼神会游移,红晕能沿着耳根爬到脖子。
他终于恍然大悟似的明晓过来,为什么开学那天,老婆手里明明拿着一本毫无生趣全是干条条的外国理论书,却还看得两耳发红了。
他就像打开了一个又一个藏宝箱,怀着青春的悸动,把它们记在了本子里。
他们早就对上眼了。只是一个藏着不肯靠近,一个掖着找不到主动的机会。
他们高一时告白接吻,结下任何一对热恋期的情侣间都有可能忍不住吐露的“永远”这一誓言。
他们高二时给了彼此初夜,在夜色下灯光昏暗的小旅馆里,在汗流浃背和赤火焚身中获取了带着疼痛的极致快意。喻橖在他身下痉挛般颤抖,满足又意乱情迷地哭泣,和他接了一个又一个潮湿粘稠的吻。
他们高三时提出了分手,却在一夜过后又重新和好如初,对彼此更加珍视。
他们从高中迈向大学,又一起步入了社会。他们有过温情,有过笑声,也有过争吵,有过眼泪。他们可以干柴烈火,也可以细水长流。戚枕檀十六岁以前没想过会把余生交到谁手里,十六岁以后,他开始决定了冒险。
他在赌,他对喻橖的感情能否得到同样的回应,得到回应后,能否经过岁月流光和人事磨难持久的考验。
后来,他赌赢了。
临近而立之年时,他和他的爱人在国外一座美丽丰饶的小岛上成婚。他们在即将迎来磅礴日出的金色沙滩上接吻,万千海鸥盘旋天际,在他们头顶上方发出长鸣。
那时,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身边人重复了十六岁那年就已想好的承诺。
——我将用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来完完整整地爱你。
喻橖就像一颗熔金的火球,照亮了他空洞灵魂中的无数黑暗。他的一丝不苟,他的严肃温柔,他的体贴包容,他的坦诚无畏,都是戚枕檀数年来积累到的最好礼物。他带他领略到了人世间最纯粹最浓烈的专情,也领略到了缺失已久的家庭温暖。
他始终记得那句彼此异口同声的“我喜欢你,一直,一直”。
“我爱你,糖糖。”以剧痛,以忠诚。
他的枕边人笑着轻声接话:
“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