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绥身形一动,左右瞧了瞧。所幸这里是白日世家公子行猎更衣的地方,还有备着没收走的弓箭和箭囊,他几步走过去取下。抬头看向四周,发觉此处地势低,又隔着宫墙,并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这时太子走过来擒住了贺绥的手腕。
“跟我走!这里看不清,换个地方。”生怕贺绥不肯乖乖跟自己走,耽误了谋划,萧定昊只得多说一句,这才拉着人去了约定好的地点。
那是一处此地守军操练时,将领所驻高台,离皇帝寝宫虽仍有些远,但对贺绥来说已是足够看得清楚了。
黑衣刺客将刀横在齐帝颈前,左右的太监禁军没一个敢近前,偏偏齐帝那点子武艺和真的刺客杀手相比无异于花架子,只能硬挺着不跌了九五之尊的颜面,心中恨不得将这大胆刺客拿下千刀万剐,却被推着连连向外走。
“大胆贼人!还不快快放开陛下!那样还能饶尔一个全尸!”
那刺客环视了四周围过来的官员和士卒,哑着嗓子笑了一声,而后大声道:“我若是怕死又怎会来此?!狗皇帝为君不仁不义,戕害同胞手足,令三军将士寒心不已!我是贱命一条,可能拉着皇帝陛下做垫背的,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壮士且慢!”须发皆白的老太师连忙喊住那刺客,他没有同那些个蠢笨的太监似的,生怕刺激不到刺客连番用那等辱骂之语,而是只身一人靠近,“老朽是垂暮之人,断然不能对壮士作何威胁。壮士心中有何冤屈,不妨说予老朽听。陛下贤明,若壮士是为人蛊惑诓骗,陛下定不会迁怒于你……”
贺绥站在远处,所有人包括刺客在内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手中雕弓弦已拉满,直指那此刻肩臂,而后倏然松手,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入刺客肩臂。
那黑衣刺客话还未说完,便惨呼一声,抵在齐帝脖子上的长刀脱手。众人未及反应,纷纷看向那羽箭射出方向时,此刻已捂着受伤的肩臂飞檐走壁逃走了。
“还不去追刺客!”回过神的裴东安叫了一声,然后赶忙走到齐帝身边,“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齐帝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老太监,怒不可遏地冲左右喊道:“给朕格杀勿论!”
“靖之,再补一箭杀了他,别让别人抢了你的功劳。”萧定昊趁着夜色在贺绥耳边压低声飞快说了一句,随后跳下高台,快步走到齐帝身边,急切道,“父皇,此人行刺必然背后有人指使,留他一个活口日后好仔细审问!”
齐帝素来疑心重,太子所说他焉能不知,只是此刻,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指挥着禁军定要将那贼人当场格杀泄愤不可。
“世子救我!世子!世子……呃!”黑衣刺客高喊着什么,只是话说一半,贺绥的第二箭已没入后心,他一下子失力扑倒在地。剧痛漫及全身,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是咬破了口中暗藏的毒药,咽气之前,他小声呢喃,似是为了说给自己听,“殿…下…属下…完成您的……”话未说完,人已没了气息。
禁军寻到刺客尸体时,人已气绝多时。几队禁军正待将那刺客尸首带回去复命之时,忽闻得旁边一个乌漆墨黑的帐篷里传来了两声男子的叫声。
“什么人?!”禁军以为里面是还有接应的刺客,赶忙冲进去将里面的人捉出来,可打着灯笼冲进去,却见两个赤条条的年轻男子坐在小榻的两头,鬓发散乱,衣衫丢了满地,其中一人看到禁军打着灯笼将自己看了个精光,又尖叫了一声,慌慌忙忙从地上捡起来一件衣服随意搭在身上,怒斥道,“谁准你们进来的!还不快给本世子滚出去!”
原先禁军是最不爱惹这些个权贵子弟的,可他们刚刚追逐那此刻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那人大喊世子救我,又恰好倒在这处偏僻帐篷外,而好巧不巧,这黑灯瞎火的帐篷里又恰好躺着那么一个‘世子’。
“拿下!”为首的看了眼另一位校尉,半点没给这位‘世子’留什么情面,一声令下便将这两人胡乱披上件衣裳给捉了起来,押到皇帝寝宫里去。
大半夜被刺客挟持,搅扰了心情的齐帝此刻扶额坐在龙椅之上,寝宫正殿内,黑压压站了一片人,连原本已经歇下的权贵宗亲们也都被喊了起来,没人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而作为救驾有功的贺绥则被齐帝破例‘恩赏’赐座。
但贺绥神情凝重,并不见半分喜色。因为有一个该出现却不在这里的人,那便是萧恪。
萧恪是最后一个到的,这本也是他平日的常态了。以往齐帝都是面带笑容打趣这个子侄两句就命他起来,可今日却半天不叫起,满殿人便只有萧恪一个人突兀地跪在殿中。
齐帝还不待发怒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紧跟着两个衣冠不整的人被禁军推进殿内来,正跌跪在萧恪身边。
众人忙回头看,这一看不要紧,列中一人惊呼道:“嗣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