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便是如今的荣亲王萧恪了。
九锡之礼本就是臣子可获得的最高礼遇,在此之上又添监国之权。向来都是天子无法亲政时,由储君代行监国之责;若未立太子,才会由皇帝信任的宗亲王爷代替。纵观历朝历代,从未听过太子与诸皇子尚在时,却由宗亲代行监国之权的。
故而萧恪名义上虽仍只是臣,手中权柄却已越过了东宫储君,成为大齐名副其实的第一权臣,而这一年,他也才二十五岁。
“允宁,听说北燕的国书递回来了。”
这日一家人围坐一桌用晚膳时,白子骞提起了边关的事,和日渐忙碌的小舅子夫夫不同,他这个只挂了个虚职的将军已赋闲在家半年之久,如今齐燕边境事已有了定论,他知道差不多时候提起这事了。
萧恪还未答,手中便被塞了一碗汤羹,盛汤的贺绥顺口问了句:“姐夫,你真的打算去守边关?”
白子骞点了点头。
坐在他斜对面的白琮却坐不住了,急忙问道:“爹要哪儿?”
白子骞答道:“齐燕边境。”
“朝中那么多武将,为什么偏要爹你去?”白琮看了眼萧恪,又道,“萧…萧叔如今说一不二,让他派别的将军去守便是了!北燕去年战败,又逢诸子争位,必不敢轻易来犯,谁守都是一样的。”
贺牧闻言脸色一沉,直接撂了筷子,才要开口,被熟悉她脾性的丈夫按住了手。
“琮儿还小,咱们慢慢说,他会明白的。”白子骞开口打起圆场,劝过了妻子,才转过头语重心长对儿子解释道,“国书虽已签下,但北燕向来不遵守这些规矩。不过是连年征战又被允宁设计算计,两方围攻之下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罢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能信守承诺到何时。况且我瞧那北燕新汗也不像是个踏实的,一旦开战,边境百姓必先受战火荼毒,师父过世前我曾向他发过誓,不可弃家国百姓于不顾……”
“那我们一起去!”
听到儿子这话,白子骞也有触动,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妇驻守边关,被迫将亲生孩儿丢给小舅子照顾,如今回来不久却又要将孩子抛下,心中满是愧疚不忍,然而他更清楚带着儿子一起走是奢望,只得叹了口气摇摇头。
白琮见状便清楚了,只不过和理智守礼的父亲不同,他年纪小,敢说敢想。念头一转,立刻就盯上了一旁的萧恪。
“萧叔如今在朝中一言九鼎,你动动嘴皮子便能让我们一家团聚,何况舅舅也一定不希望……”
然而话未说完,便听得一旁舅舅沉声喝道:“小琮,不得任性胡闹!”
似乎没想到被最敬爱的舅舅斥责了,白琮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便盈满了委屈,桌下的拳头不由攥紧了,难得硬气反顶了回去问道:“…我没有!我只是想与爹娘在一起,怎么就是胡闹了?”
“你去年便已束发,有些事该懂了。我们怜你年幼,外人却不会纵容顾惜,你忍心让长姐和姐夫时时为你悬心?”贺绥始终记得外甥与太子纠缠不清,甚至到萧恪书房偷‘证据’的事,如今虽未挑明,却不能再如从前当他是小孩子似的惯着。
贺牧对来龙去脉并不完全知晓,也是因为贺绥并未对她和盘托出,她知道的只是儿子与太子和晋王府来往甚密,很可能会被卷入权力斗争中去。听了弟弟的话,虽未训斥儿子,却也是板着脸说道:“琮儿,你舅舅说得不错。你既长大了些,不说建功立业,却也该懂些世事,在外交友言谈都需注意,不可只凭性子做事。”
“舅舅刚刚那么说我,娘你怎么也……”
“长姐。”萧恪此时开口劝和道,“依我瞧,云随行事早有分寸了,如今不愿与爹娘分开,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倒不必苛责。孩子嘛…做错事,您说说,他改了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话若换成是贺绥说的,白琮心中不知要多么高兴。可偏偏是萧恪这个霸占了他舅舅多年的人说的,听到白琮耳中,只觉得半个字不可信,不过面上到底没表现出来。
劝了和,萧恪又同白子骞说道:“姐夫心系百姓,我自然清楚。只是这事原无需这般急,一则陛下如今龙体有恙,还顾不得这事,二则云随还小,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也不过半年多,若再分离未免不近人情。骨肉分离之苦我已饱尝二十余年,如今既将权力捏在咱们掌心,有些事便可变通。而且……说句煞风景的话,安北节度使也未必盼着姐夫去,您和长姐与程昌年打了不止一次交道,该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子骞闻言沉思片刻后道:“你说的也是,只是我担忧程昌年担不起。”
萧恪却笑道:“程昌年有些本事在身上,只是不多罢了。不过,姐夫却可相信,他比任何人都不想丢了城池。”
这话是实话,但白子骞心思与萧恪不同,闻言只叹了口气道:“可叹北境百姓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偏又撞上这么一个节度使,朝廷又动不得他。”
“与其说动不得,倒不如说这样的人才是多数。”贺绥在旁接了句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边说边为萧恪布菜。
“说起来,允宁这手如今如何了?”贺牧见状忙提起萧恪的手,将刚刚压抑的话由给带了过去。
“倒是能慢慢握起拳了,不过恢复如初却是不指望。好在从前有练过一笔左手字,马马虎虎也能对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