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是不差你一句感谢,不过我方才说的不是这个。诸皇子争位这样大的事,姐夫他们应当同你说过不要沾染上。废太子这事你也在场,你以为他们不曾攀咬过你?还是你觉得这样大的事,你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你的父母舅舅?”
“我!……”
“祁同安让你去,一开始就做好了拉你舅舅和你父母下水的打算。如今虽废了些功夫,但好歹将你保下来平安回家了,让父母如此担心,你不该先给你爹娘赔罪磕个头么?”
白琮转回头,直直看向萧恪,眼神也显得有些意外和…疑惑,他似乎没有想到过,到了这种时候,唯一有些理解,甚至是愿意伸手拉他一把的竟会是这个他一直十分讨厌的萧恪。
“……”白琮张了张口,却最终还是没同萧恪说出那句感谢的话。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朝着双亲和舅舅站立的位置又直直地跪了下去。
贺牧夫妇看着每一下都用力将头磕下去,直到把额头都磕出血来,夫妇俩终究还是没狠得下心来,将人扶了起来。
或许是实在不知道还能和父母说什么,白琮一直未开口,再想父母又拜了一下后,他转过身面向萧恪,也深深拜了一拜。
萧恪略颔首后道:“先回房休养一日,稍后我喊个大夫来给你处理背上的伤。”
白琮点了点头,自有萧恪的侍卫奉命过来将人带走。
“允宁方才擅自做主,望长姐和姐夫见谅。”
白子骞过来从贺绥手里接过妻子,两人对视一眼才齐齐看向萧恪,男人轻摇了摇头道:“允宁不必如何说,我们都知道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唯有一个疑惑……”
“见废太子的事,对么?”萧恪直接接过白子骞的话说道,见父亲二人点了点头,他才叹了口气道,“有些事当局者迷,不让白琮自己想明白,就算强逼着他与废太子断绝来往,此后余生他也会将此事牢牢刻在心底。与其让废太子成为他不可解的心结,不如让他自己解决。白琮是个固执的孩子,但他还不傻,经历了这么些,总该心里有些数了。”
白琮固执己见,事关自己和亲人利益的事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犟驴,有些事不撞南墙不回头,萧恪不比贺牧姐弟那般对白琮十分疼爱,也因为他不论前世今生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主,久而久之,也不会在教育孩子的方面过多溺爱。
贺牧夫妇都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萧恪的说法。
贺绥费了些口舌才将同样固执的姐姐劝了回去,转过头看向含笑立在一旁的萧恪,叹了口气问道:“你肯让小琮与…废太子见一面,是知道什么了?”
“还是阿绥懂我。”萧恪说着话便慢慢收敛了笑容,目光看向远方,过了会儿才幽幽说道,“祁同安他们咬死白琮也牵连其中,阿绥猜猜我为何能将白琮轻易带回来?”
贺绥沉思片刻后猛然反应了过来,“与废太子有关?”
萧恪点了点头,继而道:“萧定昊一口咬定没见过白琮,大理寺和宗正寺都不敢对他动刑,便信了这个说法。他的正妃在宗正寺听到自己丈夫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将她父亲踩死,才有了与父兄一起赴死的念头。至于白琮从我书房里顺出去的物证,审过那日伺候的国公府下人说,萧定昊在你的人包围国公府之前就让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理寺没有证据,又不敢同我讲道理,便由着我把白琮带出来了。至于他是针对白琮动了真心,还是觉得从前利用那孩子而愧疚,只有萧定昊自己知道了……”
“……”听了这话的贺绥眉头反而皱紧了,他清楚废太子从前对自己是什么心思,若说那般回护是一点感情没有,他也不信。只是这感情中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太子的执念作祟,贺绥为了自己的外甥以及姐姐姐夫都必须问清楚,“我明日与你们一同去,我也有话想问。”
“好。”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甭管将来是哪位皇子登上九五之位,眼下宗亲之中若论最尊贵之人,非荣亲王萧恪莫属。宗正寺卿虽也是由萧氏同宗之人担任,但权势地位无法与权臣相提并论,所以听到萧恪带人来探萧定昊时,宗正寺卿是亲自带人出来迎的,萧恪只提一句,他二话没有,立刻就派人要领了贺绥舅甥二人过去。
“阿绥,你带白琮过去罢,我便不过去了。”
引贺绥他们去的宗正寺的官员将两人带到一处矮房之外,小小的一间,窗户是被木条楔死的无法打开,房门只有一扇,外面还栓了腕子粗的锁和链子,那场景光是看着就令人感觉窒息。
“废太子…哦不,清河王就在这里面,我给开锁,侯爷您请。”宗正寺的官吏取下腰间的钥匙串将房门的锁打开,很客气得将二人请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口。
白琮在跨进门前犹豫了一下,而后才随着舅舅进去。
方寸大的房间甚至不如侯府的书房宽敞,一桌一椅、一床一柜,角落里摆着出恭用的木桶,潦草简陋,却是萧定昊这几日住的屋子,也是白琮根本无法想象的景象。
一朝从云端跌落的废太子如今身着素净的绸子衣裳,长发用一根寻常品质的玉簪束着,他神情虽有些颓然,眼神却仍是有神的。端坐在桌案前翻阅着屋里仅有的几本书,尽管收敛了从前储君的威严,但通身天潢贵胄的傲气却没有丢。
见到贺绥和白琮来的时候,萧定昊明显愣了下,随即放下书站起身,过了会儿才说了一句,“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