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里嗒嗒作响的高跟鞋,白大褂下那颗心的悸动,节奏倏忽间,便乱了个彻底。
而今,一切都不同了,她变小了。
七岁孩童的身躯里,锁着十八岁的记忆。
身体被缩小成儿童模样的刹那起,她的存在感,好似也变得薄弱,变得模糊。
变小后的日子里,她总感觉自己被剥夺了什么人格的“完整性”,这感觉,日日啃噬着她。
热闹的人群中,她总觉着自己是局外人,无法融入,却又无法彻底消失。
灰原哀式的疏离感,恰如黑衣组织给她烙下的隐形纹身。只是不知道这纹身遇热,会不会显形——比如,某位千面影后的体温。(大雾)
她这种状态,就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与世界对视,声音与色彩感觉颇为遥远恍惚,随时会湮灭一般。
黑衣组织的雪莉已死,活下来的,是灰原哀,亦是新生的宫野志保。
她时常扪心自问:这样的“我”,还能算是真实的“我“吗?
直到遇见了少年侦探团那几个孩子,一张张纯真小脸,毫无防备地笑着,对她全无保留地信任,她心底,那块冰封多年的荒原,才开始有了一点点暖意,慢慢地融开来。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蓦地,倒好似被洗涤了一般,人生前十八年在黑衣组织里染上的那种阴冷气息,在一点点消散。
那是一种,走钢丝一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又时时刻刻需要提防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负面气息。
毕竟他们一家四口,都在黑衣组织里,她的一举一动,可不仅仅代表了自己,还会牵连到家人,这让她不得不如履薄冰。
可是,她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了,现在只有周围的小伙伴,有阿笠博士,有毛利兰,有少年侦探团,还有工藤那个推理狂。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寒冬腊月里,金灿灿的阳光洒下,融了冻结的湖面,水波荡漾间,也让她终于重新见了自己的倒影。
尽管明知那倒影并不完整,毕竟人生前十八年的惯性还在,像旧唱片上的一道刮痕,播放唱片的时候,总是能隐隐听出来,但依旧珍贵。
当然,还有一层违和感是,在骨子里刻着成年人的情思,偏要装在小学女生的壳子里,这般扭捏。
她的防备心,在江户川面前是坚不可摧的盾牌,可到了贝尔摩德跟前,可能倒成了你来我往的情趣。
毕竟最高明的猎人,享受的,不是亲手折断猎物利爪的那个过程吗?
灰原曾翻阅过几本心理学的书,上头写着:自我、本我与超我,三者平衡,人格才算立得住脚,这道理,她慢慢地才懂。
倘若三者起了冲突,人便会在迷惘与困境里打转,一个不留神,就濒临失控。
变小后的她,倒像个误入人性迷宫的旅人,总忍不住想去探究那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裂缝,还试着用她那点可怜的理性逻辑去弥补这些破碎的拼图。
只是,无论这拼图如何完整,总有一两块碎片遗落在黑暗之中,而那正是命运的缝隙——是人,就无法掌控的部分。
没想到这“命运的缝隙“里,今日在这安全指数爆表的米花町,亦或是要掉进个金发影后来。
眼前这女人,贝尔摩德的出现,又将她那些遗忘在过去的黑暗之中的碎片,倏忽间全勾了出来。
周遭,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
这场景,倒像极了《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刀悬而未落,只是凶器,换作了眼波流转。
时间被拉得极长,老旧座钟的滴答声,在无垠的心理寂静中,感觉来,无限放大。
灰原,心跳一百八,偏要装出茶道高手的镇定。
贝尔摩德身子前倾,动作慢得很,像只正要偷罐头的猫儿,偏偏又精准得算计好了似的,将两人之间那条隐隐的界限,给戳破了。
这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轻而易举把控人与人之间那点微妙距离的本事,也只有贝尔摩德使得出来。
她无需开口,也无需触碰,只消往那儿一站,气场一放,就足以让人喘不过气。
只是今日这气场里,倒掺了两分,嗯,说不清道不明的胭脂气。
百合花开得诡谲,倒比波本威士忌还烈上两分。
灰原哀又一次垂下眼帘,眼睫毛颤了颤,视线落于手中那小小的茶盏。
指尖轻轻触碰,来回摩挲着那层暖意,平息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