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眺走着扎实步子而来的赵庄生,起身挪到李宝福身边,锄头支地,昂着头说:“你说他许蟠是不是有病?”
李宝福绕过锄头,撒油菜籽,说:“消消气消消气。”
薛屏冷哼一声,下一瞬上头田许蟠怒吼:“薛屏你个狗日的,把锄头拿来!”
“我不,”薛屏理直气壮地踹着脚边土块,“你不给老子道歉,老子就不给你!”
李宝福见此大喊:“我的萝卜苗,薛屏!”
薛屏悻悻移开脚,李宝福无奈摇头,继续往窝窝里撒油菜籽。
许蟠俊逸五官含着怒气,指着下头地里的薛屏说:“薛屏你个狗日的,给不给我?!”
“不给!”薛屏说,“什么叫狗日的?你是狗日的,你许家全是狗。”
李宝福心想你俩不互相日的吗?别互骂对方是狗啊。
“薛屏你有种!”许蟠冷冷道,“你最好这辈子都有种,你要么乖乖的把锄头给我拿上来,要么这辈子别进门。”
说完许蟠转身离去,金阳长空下只余黄土和一脸不服气的薛屏。
目睹这一场吵架的李宝福看薛屏脸色缓和了些,说道:“屏哥,把锄头给我,我给蟠哥拿上去,跟谁过不去别跟地过不去,地里头的庄稼还得喂人呢。”
薛屏死死抱住锄头坐在田埂上,倔强道:“就是惯他了,我非要等他道歉。”
就在李宝福还想劝时,浇完地的赵庄生过来撒油菜籽,他低声道:“别人的因果,咱们别多介入。许蟠不是冷心的,等咱们走了,两人会和好的。”
古话说两人吵架,一人劝架,往往死的是那劝架的,王华也常说别去管两口子的家事,李宝福只得又劝了两句,撒完油菜,牵着两个侄儿回家了。
然地里头的薛屏坐到太阳下山,都见许蟠还不来找自己,索性就枕着锄头裹紧衣服在地里睡了。
黄昏里的风吹着地头野草,薛屏手脚发冷,穿着草鞋的脚本能的往草多的地方钻,他枕在锄头杆上,紧闭双眼,仿佛这样他就能从这个寒冷的天地剥离。
夜幕降临,山林间静谧无比。
熟睡的薛屏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支起上身看去,只见浓墨夜色里,有一灯笼正朝自己走近。
灯笼里的烛光勾勒出许蟠清瘦的身型轮廓,他的飞眉长鬓展露在薛屏面前。许蟠那小麦色的肌肤似要隐匿在夜色里,可琥珀眸却偏偏在烛光中显出三分温情和无奈。
薛屏起身,甩了两下被冻冷的腿,望着星河长空道:“你来找我的?”
许蟠仍给薛屏一件袄子和两块馒头,转身离去说:“不是。”
得了衣服和吃食的薛屏心里那股气没了,跟在许蟠身后,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找我的。”
许蟠没说话。
浓墨包裹的山间羊肠小道上,一盏灯火在前头引路,薛屏抓住许蟠的手,说:“我腿冷,你背我。”
许蟠挣了两下没成,说:“想我背你也行,你自己摔断腿,到时我背你去西京看大夫都没问题。”
“我腿摔断了,”羊肠小道变宽,薛屏走在许蟠身边,看了眼到他眉毛的许蟠,并下意识挺直了腰,说:“你怎么办?”
许蟠淡淡道:“去死。”
薛屏只错愕一瞬就安静了,说道:“殉夫这事我们老薛家不支持,而且我也没死。”
许蟠说:“你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薛屏撇了撇嘴,从后腰的裤腰带上掏出一朵格桑花,说:“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