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八成熟时,李宝福提着菜篮子站在田埂边,见地里弯腰割油菜的赵庄生背影重复动着,心里发酸,喊道:“哥!”
赵庄生微直起腰,回头朝他笑笑。
李宝福拿出干净帕子换了赵庄生的热帕子,打开菜篮子说:“这块地油菜不多,等会儿我来帮你吧。”
赵庄生似是从水里捞出样全是汗,细碎草叶随汗黏在脸上,整个人糙得很,他用帕子擦着脸和上身的汗,说:“不用,我今上午就能割完。”
“你一个人多累啊,”李宝福把一大碗浓稠的南瓜粥、四个菜馒头,一碟蟛蜞酱拌的黄瓜,一大罐水拿出来,“我也会割油菜,多个人就多份力也能早点收完嘛。”
“你在家养蚕就好。”除了种早晚稻及耕犁地需要大人力的情况下,其余时候赵庄生都不许李宝福下地,毕竟这好不容易养好的人可不能再瘦了。
馒头、南瓜粥、下饭脆口的黄瓜全都呼噜着进了赵庄生的肚子,他吃完后,起身说:“回去吧,地里热蚊虫还多。”
割油菜辛苦,弯腰埋头一个清晨都不带直的。且那油菜刺人,一个不小心就被剌得血痕道道。李宝福提着菜篮子,闷闷的“哦”了一声。
“乖嘛。我等会儿就回了,”赵庄生擦干净手摸摸李宝福的头,“回去记得采把菜叶给鸡吃。”
油菜还有,李宝福也知道不能缠着赵庄生,只能挎好篮子走了。
才离田埂,这太阳也不在隐匿于云后,出云普照大地。
李宝福挑着树荫走,瞧着夏阳下的田间风景,只觉心静,嘴里也不自觉哼起歌来。
然歌还没哼完,李宝福迎面就碰上了背着娃娃的沈玉。
“二嫂子。”李宝福率先笑道,“给二哥送早饭吗?”
提着篮子的沈玉点点头,这大半月不见,李宝福只觉她似是憔悴不少,担忧道:“二嫂,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沈玉扯起个笑容,说:“我先去送饭了,宝福兄弟,日后碰着再聊。”
李宝福看她神色疲惫,也不好多说,转身离去。
但就在走出几步路后,李宝福猛然回头凝视沈玉离去的背影。想起方才路过杨家油菜田,见杨家三人都在割油菜,若沈玉只背着一个女儿,那她还有个孩子呢?
适才的沈玉,腹部平坦,显然已经生了,可怎么不见她先前怀着的孩子?
“那孩子?”李多福忍不住啐道,“我没想到杨大爷那么心狠,看到是女儿当场就溺了。”
“什么?!”李宝福骇的浑身一个冷激灵,“那可是他亲孙女,怎么能这样?!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
“在他们眼里女儿的命是没什么用的,”李多福挑去樱桃核喂给女儿,怅然道,“玉娘都生了个女儿,再来个,杨家也不想要。”
身处夏日,可李宝福觉得全身都在发冷,他没想到平日看上去笑眯眯的杨父竟是这种人。
“那杨大娘想劝大爷留下养着的,但这人倔,”李多福不住摇头,“说要是活下来,怕下胎还是女儿。”
杨大娘……
李宝福穿梭子的手停顿须臾,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香火什么的有那么重要?”
李多福沉吟道:“他们觉着,没儿子自家血脉就得不到传承,真不懂他们的想法。”
姐弟俩沉默许久,李多福才拍拍手,提着一篮子南瓜、茄子说:“好了,我得回去做饭了,不然陈璋他娘回家见饭没好,又得嘀咕了。”
“陈伯母最近没闹什么事吧?”李宝福去厨房提了十来个鸡蛋给姐姐,“我可都还记得,她骂和儿的话,现在陈大嫂生了个儿子,别又把什么兑了水的奶给和儿喝。”
前些天,陈大媳妇生了个五斤六两的儿子,高兴得陈父陈母好几天都没合拢嘴,每天不是去花鸟坡提排骨、猪蹄,就是去村长家买羊奶的给大儿媳、孙子补。
“放心吧,没有,”李多福用背篓背起和儿,“我还能让和儿受委屈?”
李宝福笑笑,想着厨房缸里还有两条赵庄生昨儿捕的两条草鱼,就提了一条给李多福。
李多福说菜多背着和儿,她就不要鱼。李宝福却道没事,他背过和儿,姐弟俩说笑着回了陈家。
陈父陈母割油菜去了,陈璋去县城跑生意,陈四娘带着陈大两个女儿摘桑叶去了。陈大媳妇应在屋里奶孩子,家里只有个才从田里回来的陈大。
日头不早,李宝福放下背篓跟陈大招呼两句就走了。
回家路上,李宝福记着厨房里还有条草鱼,便去村头的李豆腐那儿买了两块豆腐。怎料出门时忘了带钱,李宝福说下次来给,李豆腐知晓李宝福人好,只说不妨事下次给也一样。
一回家,李宝福见赵庄生已推着油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