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溪是被梁砚秋带人拉上马车的,但除了被带着一道去定州之外,并无搜身看管。
就好像……白日驿馆中毒之事并不存在一般。霍子溪手缩在宽大袍袖之中,手指轻捻着缝在袖中的药囊,而此刻药囊中的药粉已空了大半。
梁砚秋同他坐一辆马车,是这两日相处一贯表露出来的疏离,并无甚异样之举。自上了马车之后,也只是拿了一本书在看,累了便靠在一旁小憩,好似萧恪一行压根没有深究下毒一事。
不多时马车突然站下,梁砚秋头磕在一旁的硬角上,再一扭头就见身着侍卫衣裳的贺绥掀了车帘,一条腿已经踩到了马车上。
梁砚秋愣了下,就见贺绥指了指走在他们前面的萧恪的马车,示意让他过去。
“……我明白了。”梁砚秋躬着身子从马车里出来,看着放下的帘子,他叹了口气走到前面萧恪的马车旁边恭敬道,“王爷,您唤属下?”
“嗯。先上来。”
马车内传来萧恪的应声,梁砚秋踩着脚凳上了车。
萧恪正坐在桌案前看着什么,除了刚刚应的那一声,其余时候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瞧梁砚秋一眼。
这情景…稍微长点脑子便明白萧恪压根没找过自己,那边是贺绥自己要换去后面的马车里的,而显然,萧恪对此并不乐意却没拦住。
梁砚秋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道:“侯爷去后面的马车中看着霍四公子了…”
“嗯。”萧恪只是应了一声便没再说旁的。
梁砚秋不得已又道:“王爷不担心么?”
萧恪这回终于撂下笔抬起了头,只是那眼神面色是在说不上友善。
“属下跟着王爷的时候不久,但看得清楚。王爷对侯爷是极为爱重的,当然侯爷对您也是如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爷素日寡言内敛,并不善于将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也最容易闷着自己…情爱最怕消磨,王爷您……”
没有谁比萧恪更清楚感情经不起消磨,就像他上辈子路越走越窄,等他幡然悔悟之时,身边已没有人了。
萧恪苦笑道:“我倒宁愿阿绥骂上我两句,或是叫我把霍家小子送走…总好过他压在心里不说。”
“王爷,那位霍公子当真如此重要?”
“算不上。只是从他身上瞧见了自己从前的模样,难免多上了几分心,只是也就如此罢了,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人物。”
那霍子溪瞧着与萧恪一般大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能经历过多少。梁砚秋再一次对萧恪这趟少年老成的口吻感到疑惑,但比起这点子古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或许王爷是算无遗策,笃定了霍公子不敢真的毒死您,但侯爷并不知晓此事,不免为此又忧又恼。忧的是您以身试毒,恼的是侯爷自己是最后知晓的。或许…还是有些不悦的。”
“你接着说。”萧恪听得不由皱紧了眉。
梁砚秋想着萧恪到底还是个小他几岁的半大孩子,或许于情爱之事上并没有过多经验,便语重心长道:“王爷想是当局者迷。若换了您是侯爷,在您不知情的时候,侯爷为了收服一个被送到身边的男娈而主动服毒,您是何感受?再比方说侯爷同您说他如此犯险是为大局,您可会在侯爷面前吵闹几句,只为让他将那娈童赶走?”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大概会毫不手软地杀了他。”萧恪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看向梁砚秋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卑鄙?”
“……”这话说得让梁砚秋一时不好接话。如果面前之人不是拿捏着他的生杀大权,梁砚秋觉得自己会点头,但现在他不敢。
“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没给阿绥难受使性子的余地却还大言不惭地说那些…”
“王爷,眼下还不算晚。侯爷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这话说开了便好了。”
可萧恪却摇了摇头,否定了梁砚秋的说法。
“空口白牙的,说出来也不顶用。发誓赌咒搁我这儿更是空谈,若要寻最快的法子,只有让霍家的小子消失。”
梁砚秋并不知道萧恪活过一世的人,自然不理解他看中了霍子溪身上的哪一点。不过这后半句才是萧恪该有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