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范圭之事牵连甚广,齐帝原想着不过是个官员贪污的小事,至多带出几人,一并罚过也就罢了。
却不成想拔出萝卜带出泥,范圭这一出事,里里外外牵连出京官和州府官员拢共三十余人,其中更不乏权贵名门,仅是与范圭勾连密切的仍有十余人之多。
区区一个刑部侍郎能够牵连出这许多人,如何不让帝王震怒,便是一些轻罪也被重罚。
一时间京城腥风血雨,抄家杀人、人心惶惶。
梁家的冤案借陈汴之手得以翻案,梁砚秋该是高兴的。可跟着萧恪去瞧了几次法场,心境却不如初时那般喜悦痛快。他亦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苦难的人,可杜慷之流的报复如何及得上帝王之怒,纵然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罪有应得,却仍是看得他心有余悸。
从范圭到与他勾结甚密的权贵,杀到后面连刽子手都砍得手臂酸麻,初时还有些心大的百姓凑过来瞧,可到了后面法场除了监斩官员和戍卫兵卒外,已再无旁人。梁砚秋瞧着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只去过两日变心生呕意,足足好几天没吃下饭。可瞧着自家主子神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他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畏惧来。
自那之后,朝中人人自危,虽说称不上吓破胆,也对齐帝的很绝更加畏惧了。
原本会试放榜后正是各家争相拉拢士子之时,如今却是无人问津,实是不敢。
若说其中谁最畅快,唯有康潮儿。
他倒是不负他先前夸下的海口,得了那探花之位。只是萧恪再去寻人之时,已是人去楼空。
本就是孑然一身,那应试之物就抛在了落脚的客栈,因着房钱是康潮儿来时先结的,是而客栈掌柜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若不是萧恪带人过来寻康潮儿,只怕那掌柜还不知道人已走了。
最后还是霍子溪能干些,带人辗转打听,才知道放榜当日康潮儿看了榜后人就已出城不知所踪了,竟是半点不贪图这名利权势。
“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想到人……”
萧恪抬手打断梁砚秋的请罪,直言:“他会跑……也算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急,想来是范圭这事教他更厌恶这朝廷了。”
“主子……”
梁砚秋还欲说些什么,正巧洪喜捧着个匣子进来,便截了他的话头,侧身给洪喜让开了位子,站在一边瞧着洪喜讲那绒面的锦匣恭敬放在萧恪桌上打开,露出其中东西来。
跟着萧恪的这些时日,奉承的人梁砚秋没少见,什么金银玉石、珍玩宝物也算见了不少,那些行贿之人往往出手阔绰,少见有今日这般寒酸的只这一盒。
待掀开时,梁砚秋好奇地瞥了一眼,心中却更是古怪,只因锦匣中只有一枚玉坠,且玉质称不上绝品,那玉身更是有数处瑕疵,实在不像是送给自家主子的礼物。
可最让梁砚秋震惊的是,萧恪对那满是瑕疵玉坠的喜爱。
除了面对贺绥时,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用如此柔和的神情面对一块死物,他甚至有一瞬在萧恪脸上瞧出了丝丝哀伤,不过那仅是转瞬一逝。
梁砚秋还不及过多思考,便听得洪喜禀报道:“主子,沈大人到了。”
萧恪将玉坠小心放回匣中,最后又瞧了一眼才合上盖子,把东西递给洪喜,嘱咐仔细收好。
待吩咐完了才转头对梁砚秋道:“你应是还未见过沈亟?”
听到声音,梁砚秋这才忙回了神,躬身答道:“平日到时经常听闻沈大人的事,确是未曾亲眼一见。”
“嗯,今日凑巧,你也见见,算是混个面熟。往后……你多得是同他办事的时候。”
“是。”
萧恪想了想又多嘱咐了一句:“这人是个精明的臭酒鬼,虽官拜太常寺卿,你却需将他当做市井之人应对。有些事……他当时比你还要熟练。”
“额……属下记住了。”太常寺卿算不上有权有势的官员,但梁砚秋知道,能和自家主子来往密切的绝非等闲之辈,他自是不敢轻慢。只是此刻听萧恪这样形容对方,心中除了些许好奇更多的还是疑惑,尤其是见了人之后。
沈亟此人瞧着是端方君子谦谦有礼,除了面对萧恪时并无那许多冗杂规矩,行事随性自由了些,也实在瞧不出市井之人的痞气来。
“范圭这一案,倒让我又想起了当年太常寺血案,又不知有多少人吓破了胆子,此后怕是要对萧兄更多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