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荒帝时,刚来大荒不久。
那时他水土不服了一路,住在大长公主府没两天,立即就被叔父与大长公主带到宫中去见皇后和太子,作为以后进身的铺垫。
皇后似乎对他的样貌满意,笑眯眯地要他吃几块糕点,后来他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叔父让他去后花园。
在花园里站了一刻,觉得胃里难受,于是他偷偷扒开树丛呕吐。
“喂!”他突然听到身后来了这么清亮的一声,而且腿弯里被踹了一脚。他有些惶急,但仍抽出手帕擦净了嘴角才转过身去。
踢他的是一个十一二岁,一脸聪明相的小孩。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知道这个孩子应该就是荒国太子。
太子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后笑起来,嘴里劈里啪啦说了一通话。
凤辞华怔了怔,那一长串话里头,他好像只听懂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下子慌张起来,本来应该记得的几句大荒话也说不出口,他记得那时他应该是面无表情地呆呆盯着对方。
太子瞪了他半天,等不到回答,拧起眉头,往前大跨一步,踮起脚照着他的肩膀拍了一掌。
他被拍得很痛,但又不知道用大荒语该怎么说。太子又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一转身,跑掉了。
回去后过了一两日,叔父对他说,皇后对他满意,要接他入宫中养育,改日既在宫中举行文定之礼。
他便又见到了太子。
文定之礼,是让皇后与叔父坐于殿上,行礼之人跪拜天地后,双手交叠,由礼官将同心红线绕结与二人手腕之上,再跪拜父母,至此礼成。
他跟太子并列站立着,行礼的流程一遍遍在脑中背过,但在等待的间隙仍是有些无聊。
太子也无聊地抓起他的手,握在一起,甩来甩去。这时候太子已经晓得跟他说什么,大部分不会有回应,所以也不怎么开口。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提起来,他有些疑惑地侧头看过去,太子瞄准他的手背,响亮无比地“啵”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笑嘻嘻的望着他。
他听到从殿上的皇后到身周侍婢窃窃的笑声,脸腾然红起。
但没有任何人有责怪太子不遵守礼仪的表示,也许是因为他是太子,也或许是因为这就是荒国的礼仪。
后来,太子登基,他们正式成亲,他成为后宫之主。
叔父也许一直对他报了期望,所以会问他有没有本事通过床笫闺房的技巧将荒国的皇帝操纵在手心。
他想一想,摇头道:“恕侄儿无能。陛下与我仿佛君臣,不能与普通夫妻相比,叔父想要谋事,则须另寻途径。”
秦国公主简弄玉见队伍在西国边境突然停下,不由询问凤辞华理由。
凤辞华东望叠嶂起伏的故国山峦,回头与她目光一触。
“你不过是想要生出一个太子罢。”
简弄玉毫不掩饰地微笑:“是又如何,身为女子,这是唯一能让我坐上顶端的路途。”
凤辞华看着她:“你以为自己又能有什么筹码与王叔与王婶合作?”
简弄玉面色有些奇异:“筹码?他们指望着大秦的雄兵呢!”
凤辞华道:“秦军若挥师西上,不可不过的就是西凤的群山险关。”
“可是那时皇后的王叔多半已大开国门罢──里应外合,银都,西国与大秦连成一线,荒国不可不取,皇上只能被废。”
凤辞华道:“可是……若他们不须费尽心思,皇上便已经没了呢?你和你肚中的孩子还有什么用?”
简弄玉面上现出一些惊异。“什么?”
凤辞华又道:“秦国就算已按兵边境,也只能踩空一脚。因为皇上已经仙驾,而你与胎儿却失踪,皇上别无后嗣,若不出意外,长公主即将名正言顺地即位,而你……”
“不可能!”简弄玉终于发出一声惊呼,面孔都扭曲了。“皇上怎可能突然……”
凤辞华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不信的话,自己向旁人打听吧,记得别让随行的军士发现你的身份。长公主若能登基,你往前走,王叔还会留你活口么?”
“若想活下来,甚至若想一偿你做太后的夙愿……现在你别无他法,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你怀孕四,五月,胎儿最是要紧,不宜颠簸奔波,我会将你送去无人知晓的隐秘处藏身,你自己亦小心谨慎,若保不住孩子,你的一切都无丝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