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乔面露窘色:“啊,那个……这才想起我平时四处揩油总是拿着王爷令牌,因此甚少带现银,可如今出了国境……哎,而且那车夫的帐也未结,真是,我这是什么脑子。”
凤辞华诧异了片刻,方想起自己同样从不理这类事,身上怎会有银子?
二人十分尴尬地对视半天,还是谢之乔先开口:“不如这样……在下乃是一身布衣,不过皇后身上可有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东西?若能去当铺押几两银子救急,日后再赎转来……”
可是凤辞华毕竟不是女子,更因为有为亡父戴孝之意,全身上下并无金钗玉环,连发簪也是木制。
谢之乔瞪着他看了半天,他终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粉色的晶坠,有些为难地道:“似乎只有这个,但这是十分重要之物……”
谢之乔眼底绽出一丝笑意,立即伸手接过。“我办事,皇后莫担心!”然后转身便走。
“之乔!”凤辞华喊住他,又嘱咐道:“记住当铺的地方,然后……”
“晓得,全交给我,往后回程时我赎回来亲手交给皇后!”谢之乔笑眯眯地道。
凤辞华对谢之乔印象不坏。
在马车中一同颠簸一天,地方虽然逼仄,但谢之乔绝不令人讨厌。
一天下来处得熟了,凤辞华也渐渐对他以姓名相称。
偶尔他会疑心这人是否太过殷勤,但谢之乔并无害他的动机,况且从以前起匍匐在他脚下示忠的人从便未少过。
但谢之乔又与这些人都不同。是哪里不同,他其实也说不大上来,但譬如此时他一走开,他心底便有些不安定。
好在谢之乔不久就回来,笑说事情都办定了。凤辞华稍迟疑了会,向他开口道:“以免往后再麻烦你一次,可否把当票……”
“耶?”谢之乔像是惊讶:“皇后竟也会细致到这些小事上头?不用了不用了,皇后操心营救皇帝陛下就好,在下办事必然万无一失的!”
被他一说凤辞华微有些不好意思,竟像是自己小气似的,只好略过去,另找话题:“……你会说西凤语么?这边国境交界处还好些,再过去的话大荒官话是不通的。”
谢之乔愣了一愣,道:“啊,这倒不会。那在下岂不等于聋子哑子,啧啧,麻烦了。”
凤辞华微笑道:“无妨,我可以教你几句,比方打招呼,算数这一类。”
二人继续乘坐马车赶路,而这日不巧,三伏还差个把月,但天突然热得蒸笼也似。
凤辞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向谢之乔讲解西国方言,不时还需拿帕子拂去额上汗珠,而看见谢之乔居然面容清爽宜人毫无狼狈之迹,他难免想起“冰肌美人自清凉无汗”一句话,又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话形容谢之乔似乎不妥。
正不觉微笑间,他却瞧见谢之乔似乎有些焦躁地一时去拉窗帘,一时又推门说要帮车夫看路。
他于是问:“你热?”
谢之乔好像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然后一够车夫的肩,叫他停了车,背着凤辞华跳下车,说想去解个手。
凤辞华便收了扇子欠身向前说:“正好,我也想去。”
谢之乔顿了一顿,方回过头来道:“……那好,我背你。”
凤辞华摇摇扇柄,道:“天这样热,弄得汗流浃背,不想太麻烦你,你先去罢,我慢慢来就好。”
谢之乔这回也不跟他客套,含糊点头道:“我去去便来……”
待到凤辞华回返并叫人送了两罐冰镇绿豆茶上车时,谢之乔仍不见踪影。
又过了些时候他才回来,凤辞华关切问道:“方才没迷路罢,怎去了这么久?”
谢之乔摇摇头爬上车,一层薄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凤辞华道:“难道去冲凉了?还是须把水拭干才好,不然行路吹了风也许生病。”
谢之乔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没动。
天热得连马都慢吞吞地停下来喘气,开了车窗也无一丝风,谢之乔身上的水却不一会便蒸干了。凤辞华倒冰镇茶汤给他,他又不肯喝。
不肯喝茶,甚至也不肯动一动,话自然也不说了,只绷着脸郁郁寡欢地坐在车厢一角,这令凤辞华有些担忧。
又过了不知多久,谢之乔扶着车壁站起来,说:“我要出去……”
凤辞华刚想说什么,看见他身子摇晃了一下,朝这边倒下来。
其实就是中暑罢了。凤辞华让谢之乔平卧在自己膝上,给他灌下几口藿香水,运了一些内力,将冰凉掌心放在他额心。
手心磨娑着他面颊,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同寻常处。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鬼使神差一般,手指顺着他的眉骨摸下去,又到耳际绒发边,再顺之滑到下颌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