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某的疏忽,胡饼干巴,小娘子大都不爱吃,你们这年岁,合该吃些适口的糕点。”他弯着眉眼,眼瞳清亮得出奇。
宋迢迢不敢接,少年了然,随意捡起一块轻咬了口,“蟹粉酥揣了一天,只怕坏了,某替小娘子试试口。”
这显然是托辞,咸口的酥点原就不易变味。
她面颊羞红,终于讷讷接过,好歹垫垫肚子。
吃完酥点,已是夜半,萧仰带她来到沿路的一丛青竹边,抽出佩剑,削下竹节,分折后递与她。
更深露重,竹腔间尽是甘露,清凉爽口,尤带竹香。
宋迢迢一面啜饮,一面偷偷撩起眼帘,看身旁的少年,他肤色白皙,一身缥青的禅衣,清朗胜似修竹。
萧仰觉察到她的目光,轻轻一笑,将长剑送至她面前,道:“娘子要是怕被歹人欺压,我将佩剑赠予你,再教你用剑如何?”
长剑如虬,寒芒湛湛,她不经意扫过几眼,看见剑格上一个篆书的“贺”字,当即明白此剑的意义不凡,万万不敢应承。
萧仰自然不会强求,他收好剑,带着宋迢迢继续往扬州城走,长风猎猎,卷起少年的袖摆,几度掠过她的指尖。
季夏的蝉鸣聒噪,一声高过一声,盖住了她轰隆的心跳。
宋迢迢从那个如水的夏夜抽身出来,眼睫已然湿透。
萧偃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尾,面无表情,
残阳寸寸垂坠,宋迢迢睇他一眼,转身往前走,淡声道:“燕娘,你又骗我。”
萧偃挑眉,举步与她并肩,侧目看她发间颤巍巍的蝴蝶钗,少女拧着眉,薄红的眼皮压下来,显得犟气又执拗。
他不禁发笑:“小娘子生气了?”
宋迢迢不愿搭话,只卯着劲疾行,裙裾随着步履轻荡,宛若凌波。
碧色凌波中逶出一抹月白的帔巾。
这条帔巾给了萧偃可乘之机,他挽剑勾住帔子,惹得宋迢迢回头睨他,琥珀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反因怒气更增神采。
“松手。”她道。
“落了雨,青石路湿滑难行,小娘子慢些。”萧偃嘴上和气,手中的长剑却更加恶劣,稍一使力,将宋迢迢带到他身前。
宋迢迢将将够上他衣襟,扑面闻到他满身的檀香,怒气更盛,鼓劲将他推开。
她并非娇滴滴的小娘子,每逢春秋便练南拳,平日弓马捶丸也上得手,臂力扎实。
萧偃一时不备,被推了个趔趄,靠在长廊椅上。
他愣了几许,便听得宋迢迢讽道:“燕娘不信我,也不该拿这柄剑哄我。”
“这是你阿兄的佩剑,他从前在秦淮河边,用它折竹饮露、驱贼护我,我如何能忘?你觉着我信不过,尽可不言,直说你有冤要申,我并不会干涉你,亦甘愿助你一臂之力。何苦这样半真半假,含糊其辞?”
余晖尽收,长廊一片冷寂,沿廊的山茶花压枝,覆在萧偃的额前。
他望向少女氤氲的双眸,其间倒映着弯月、宸星,还有几枝绯色的山茶。
唯独没有暗处的他。
他忽尔扬起笑面,挑着宋迢迢的帔子迫使她逼近。
枝叶遮光,终于她的眸中月也没有,星也没有,唯有他冶丽怪诞的笑。
唯有他。
“月娘当真只欲听实话?还是企盼着我道出一个阿兄尚未殒命的‘真相’。”
“那不算真相,真相是我阿兄的的确确死了,这些年月我隐姓埋名,苦心经营,仅是为循他遗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