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瓣张合,背倚红花冷月,如同摄人的艳鬼,吐出的字句化作千万把弯刀,没入宋迢迢的胸膛,她的面色青白,有一瞬间甚至忘了如何呼吸。
几滴温凉的水珠落在她的面颊,继而有更冰凉的东西拂过这些水珠,她低眸,看见萧偃的指节。
这才明白是自己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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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阙对大明寺的布局并不熟络,由宋府的奴仆领头,七拐八弯费了半个时辰,好容易在藏经阁附近寻到了宋迢迢。
被萧偃抱在臂弯里的宋迢迢。
月色溶溶,含苞花般的小娘子偎在高挑的女郎怀中,一个睡颜宁静,一个玉面无双,说不出的合宜。
他心头微紧,一种莫名的戒备感油然而生,意欲上前接手自家小妹。
萧偃稍稍侧身避过,笑说:“今日奴途径寺院,预备为亡父祭香,不想遇上了小娘子。大抵是淋雨受过风,精神头不大好,是奴照看不周,望郎君赎罪。”
一番话绵里藏针,杜阙却不吃这这套,顺势道:“既如此,还是将舍妹交付与某罢。”
两厢正胶着,杜菱歌携着另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卷进来,揽过昏沉的幺妹踏上车辕,打马回府。
宋迢迢归家后病了一场,原不是甚么大证候,然而缠绵病榻四五日仍不见大好。
杜氏与杜菱歌轮番来看顾,杜阙因是男子年岁渐长,不好只身在闺闱久留,便三不五时捎几卷轶事录来。
反倒是萧偃,久不露面。
他并非卖身契的奴婢,往前又得宋迢迢倚重,少有人责问。
时日一长,众人竟淡忘了此人,仅在很偶尔的时刻,会提及关于他的隙影。
宋迢迢吃了月余的苦药,病势方止,揭去历书细看,早已经入了腊月,扬州城自此频繁降雪,城池裹上素装,一派皎洁。
大约在腊月初的某一日,宋迢迢突然命人在息春院的院门挂上几盏羊角灯,夜深时大雪如被,灯火阑珊将歇,仆人原要撤去挂灯,她却命人再续。
更漏声声,院外的灯光彻底堙灭,宋迢迢谁也没有等来,她摸了摸怀里的玉簪子,黯然垂下眼睫,脱靴上榻。
“笃笃——”一道很短促的敲门声,几不可闻。
宋迢迢心腔蹦蹦地响,她不敢耽搁寸息,赤脚踩着毬毯穿过内室,小心翼翼撑开直棂门。
漫天风雪里,她看见满头白絮的萧偃。
他依旧穿着缥青的衫裙,墨发,红痣,狐狸眼。披风上尽是霜雪。
宋迢迢又有点想掉眼泪,她忍住了,像个近乡情怯的稚子,怯怯地勾着萧偃的小指,引着他朝暖阁走。
萧偃一直不说话,由着她解开披风,替他暖手。
室内的烛花涨了又熄,宋迢迢用素白纤细的十指裹住他剑伤斑驳的双手,其间许多是新添的伤痕。
她眼眶微红,抬起头来看萧偃,露出甜蜜的梨涡,脆生生道:“生辰喜乐,岁岁安康,燕娘。”
少年缓缓张开掌指,看见掌心横亘的白玉簪,做工拙陋,飞燕形,簪身歪歪扭扭刻了个“燕”字。
他僵立着,居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人晃了晃他的衣角,语气柔软:“燕娘,上次是我不好,分明是你的血亲阿兄…我却先使性子迁怒你,实在对不住啊…”
“我保证,誓不再犯,燕娘大人大量,能否饶我一次?”
萧偃抿唇,似在纠结考量,宋迢迢顺杆往上爬,忙不迭道:“那我便当你默认啦。”
“燕娘若接纳,我们便一抱泯恩仇如何?”少女凑上来,馨香往他鼻尖送,温软的藕臂环上了他的腰身。
他的目光颤了颤,半晌,抬手回拥,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