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首领的身份赋予了他的死亡几分诡秘色彩,但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占据太长时间。
“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不是翻阅了这本笔记,可能我都不会了解到这个秘辛。”老首领操纵着辅助椅来到她们身旁,回忆一般地说:“窦寻这个人刚到联邦中心时,表现不俗,他很年轻,而且有能力,我年岁渐长,有些事总是力不从心,所以我将他调到我身边做助手,想把他培养为得力干将……”
说着说着,她像是陷入轻微的苦恼中,眉头深深皱着,回忆着道:“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到不同,只是越是接触得频繁,我开始觉得他身上有种怪异的不和谐感。”
“把窦寻调到我身边之前,其他人提到他时,都不约而同地夸赞他踏实能干、不浮躁,可我总有种预感,他不像是表现出来那么老实内敛。”
“准确来说,窦寻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助手,各方面都是。”老首领道:“但就是因为性格和能力方面太完美无缺了,无论私生活还是什么,以至于透出一股不真实的假。”
当然,她也不会因为无端的揣测就对这位得力助手产生什么偏见。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天。
上了年纪后,老首领常常感到身体疲惫,总是办会公就开始劳累,窦寻将她安置到联邦中心的会客厅休息,像往常一样替她准备了水和要吃的药。
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她这天没有吃药,也可能是身上太累懒得折腾,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因为没有服药,短短几十分钟她就从梦里惊醒,偏过头时恰好透过窗户看到蜿蜒盘旋在漆黑夜幕里的雷电。
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声滚滚涌来。窗户关得不严实,厚厚的窗帘也大开着,怕雨水溅进来弄湿地毯,她走过去想要把窗户关紧。
经过昏暗的卫生间时,她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退回来几步凝神看过去,恰好与正对着房门的镜子里的一双眼睛对视。
“你……”老首领想问他怎么还没走,心跳不知为何错乱几拍,背后一凉,刚刚还疲懒着的大脑顿时清醒。
本来早应该离开的窦寻不仅没走,还独自一人站在没有开灯的卫生间里,对着澄澈的镜面微笑。
场面诡异而寂静,窦寻从镜子里凝视着忽然醒来的她,面上完美无瑕的假面慢慢破碎裂开,而打破这一切假象的正是本该吃完药沉睡过去的老首领。
“哎呀。”窦寻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虽是在笑,但老首领很容易地辨别出他微笑下并不隐藏的满满恶意,“被发现了。”
窦寻没有转身,只是隔着镜子与她对视,此刻显露出来的神情是老首领从未见过的陌生。
她定神道:“没开灯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在下雨,早点回去吧。”
她欲盖弥彰的意思很明显,但窦寻显然不打算轻易揭过去,笑着说:“首领今天醒得有点快。”
他气定神闲地走到沙发边,拈起桌子上搁着的一粒药丸,又以手掌贴了下水杯,语气可惜,“水都凉了。”
老首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往日里极容易疲惫发困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是补身体的药丸被换掉了。
她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窦寻笑而不语,那副皮笑肉不笑的作态在他脸上像是紧贴的一张面具,无比虚假。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掠过漆黑夜幕,闷雷声迟迟传来,会客厅的灯忽然灭了。
老首领又惊又恐地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脉络蛛网般的丝状生物,甚至蔓延到她脸前,飘若无依的絮丝一样,被她呼出的气息吹得远离。
窦寻站在黑暗中,本不会被她看到,只是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剥离生长出的丝状物,让她确定窦寻并非人类的事实。
“你想干什么?”老首领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窦寻惋惜似的轻叹一声,无数只红色眼睛浮现在他身周,都呈现出闭合的状态,“你看看你,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政府首领的位置你能坐多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看不清窦寻脸上的表情,只能从房间里疯长的丝状物来探查他此刻的状态,窦寻似乎是有些高兴,语气中带着蛊惑,“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回忆戛然而止,老首领深色凝重,说:“他想以无期限的生命为利,来换取联邦的宗教部门,也就是教义所,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她目光停留在搭着毛毯的双腿,眼中并无遗憾,淡淡地说:“我没有答应他,所以失去了自由,包括健康的双腿。”
“在这里我要谢谢你们。”老首领微微笑着,眼里有浅浅的赞许,“说实话,那次你们来到联邦,我并不存什么希望,向你们求助也只是心存妄念,没有想过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廖莘颔首:“您客气了。”
原来自杀的那位口中的“它”,指的便是装神弄鬼的窦寻,凡岐粗略翻页到前面,仔细端详那短短一段话。
“又开始了,它又来找我了。”后面是胡乱涂黑的几个疙瘩,这个“它”应该就是窦寻,这么看来,他不仅仅和一届首领谈过交易的事。
那个自杀的人一定也是因为见过那些红色闭合的眼睛,所以才会变得疯癫,误以为自己是被什么邪物缠上了,最后选择最血腥惨烈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以鲜血“献祭”,祈求窦寻放过他。
两届政府首领,一个自杀,另外一个拒绝了窦寻,可在老首领之前应该还有一任,凡岐往后翻页,剩下的都是正常的工作日志。